扈三娘悲情一生（扈三娘卿本佳人）

2023-11-05 01:51:20 1

文/老餘

本與梁山賊寇有不共戴天的滅門之仇，這仇不僅只能選擇遺忘，還需日日與賊同吃同住同進同出；
被滅門沒幾日，還來不及悲傷，直接被送入洞房，心裡在淌血，有誰明白？
本出身富貴人家，英姿颯爽，武藝高強，無奈嫁給了又色又醜品行不堪的矮腳虎；
她就是扈三娘，整個梁山泊裡最讓人悲戚的人物。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一）
梁山泊108將裡，我最同情的就是扈三娘。
她是扈家莊的大小姐，施耐庵也不惜筆墨，一出場就是一大段特寫：
霧鬢雲鬟嬌女將，鳳頭鞋寶鐙斜踏。黃金堅甲襯紅紗，獅蠻帶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亂砍，玉縴手將猛將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當先出馬。
長得好，家裡又是富貴人家，還有一身好武藝，親事也對上了，對象是祝家莊的三少爺祝彪，也算是門當戶對。
人生本該按著既有劇本走，下聘、結婚、生子、不愁吃喝的上等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劇情本應該這麼走的，奈何未婚夫家裡和一幫草寇打上了，扈三娘跑來幫忙助陣。
而這一幫，人生就此急轉直下。
一開始，上來的就是矮腳虎王英，看到漂亮女人就想去輕薄的他自然是衝在第一位，當初在清風山打劉高，捉了劉太太就猴急猴急地「摟住那婦人就要求歡」，而看到扈三娘的英姿後，自然無法把持，書上說是「恨不得一合便捉得過來。」
捉過來幹啥？你猜。
扈三娘的武藝確實了得，才十幾個回合就生擒了王英，真乃是「霜刀把雄兵亂砍，玉縴手將猛將生拿。」
王英被拿住，扈三娘看到站在前排的「黑臉」宋江應該是頭兒，直奔他而去，要不是宋江看勢不妙逃將而走，必定被扈三娘的「霜刀」當場砍死。
如此英姿勃勃，不禁讓人想起花木蘭、穆桂英，但扈三娘的英姿就到此為止了，林衝出手了，幾個回合就被生擒。
被捆了雙手，押到了梁山。
一個黃花大姑娘進了土匪窩子，家人心急如焚，立馬營救。
第二天，哥哥扈成就把姿態放低到了泥巴裡，帶著禮品就上了山，宋江說放人可以，但需要拿王英來換。
按理說，這個交換還算公平，交換人質嘛，合理得很。但王英此時不在扈成手裡，捉住後被未婚夫祝彪押走了。
還是按常理，拿王英救未婚妻，且未婚妻是為了你們家才被綁的，拿去換沒毛病吧？但恰恰在祝彪這裡就有毛病了：
都在如狼似虎的土匪窩裡過夜了，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換回來了如何是好？
倒不如不管她了，是死是活與我無關，反正不是還沒結婚的嘛。
扈三娘碰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王八羔子。
在危難生死關頭，還得靠親人，扈成實在沒辦法，只要能救出妹妹，啥條件都能答應，要幫著去打祝家莊？可以！不管後面是否會被官府追拿問責，這些都顧不上了。
這事本來也應該就此按照劇本走，梁山打下祝家莊，扈成救回妹妹，從此無論去浪跡天還是流落街頭，起碼一家人能團聚。
只要一家人和睦相愛，家人在那裡，家就在那裡。
不料半路又出么蛾子，殺出個嗜殺的野獸李逵，明明知道扈家莊的人已經投降了，大哥宋江也和扈成達成了協議，但在殺人的快感下，李逵可顧不了這麼多，祝彪被當場砍死，這麼個不仁不義之徒死了也就死了，但在李逵這裡，殺人如吸毒，上了頭哪裡顧得了這些，直接把扈家莊上下老小殺得乾乾淨淨（只剩扈成倉皇逃走）。
殺完抄家，拖著金銀就往梁山走，走時隨手一把火，把扈家莊給燒了。
扈三娘，從此沒了家。
（二）
當然，回來後宋頭領還是批評了鐵牛：你的頭比你的名字還鐵，要不是你殺祝彪有功，定將軍法處置，現在功過相抵，下不為例哈！
在宋江眼裡，真是命如草芥！
在山上的扈三娘聽到全家上下被眼前這個黑撕手刃、家也被燒了，未婚夫也被他殺了，是什麼反應呢？
是聽畢立刻暈倒？還是癱倒在地嚎啕大哭？或者默默流淚其實心如刀絞？書上隻字未提，或許是施耐庵故意留白，讓看官們自己去想。
扈三娘再次出場，是幾天後李家莊也被「好漢」們攻下了，爾後就是在前堂大擺慶功宴，今個兒真呀真高興，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在後堂的女人們也擺了一桌，扈三娘也在這裡，坐著喝酒... ...
酒畢，宋江就給矮腳虎和扈三娘說親，說是之前就答應過王英的，要給他找一個端莊大方的女子做媳婦：
你看，哥哥一直都記著呢，這不美女就在這裡，就做你媳婦吧！
扈三娘就這麼被宋江當成一隻羔羊，送給了矮腳虎這頭色狼。
扈三娘又作何反應？
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兩口兒拜謝哥哥後」，就入了洞房。
前幾日家破人亡，今日卻在仇人窩裡喝酒，說了一門賊噁心的親事，還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和你一樣，覺得這太牽強了，怎麼可能呢？！
當年楚國滅了息國（現在的河南息縣），楚王直接把美若天仙的息夫人納入後宮，為表示對故國的懷念和對楚國的恨，息夫人自此不再說話和笑，面無表情的無聲抵抗。
幾年後王子都生了，息夫人還是一如既往——不說、不笑。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尚且有無聲的抵抗，怎麼武藝高強的扈三娘面對如此仇恨，不但無動於衷，還這樣「甘願」被仇人驅使？
是她無情嗎？扈三娘是個只有漂亮身段沒心沒肺的傻子嗎？
斷然不是，不然施耐庵不會說她是地慧星，什麼是「慧」？不敢說聰明絕頂，聰慧過人是肯定的。
一個聰慧過人的人，在那樣的悲劇下，不可能無動於衷。
只有一個解釋。
（三）首先說滅門的悲痛。
能說出來、哭出來、喊出來的痛，其實還沒有達到最「悲」的程度，而那些無法承受的悲痛，人們的真實反應往往和上述表現無關。
神經系統為了自救，可能會坍塌掉，神經系統就像一道牆，強行把人和可怕的事實隔絕開來。隔開之後，有些人可能一夜之間就瘋了，或者性情大變判若兩人、或者很短的時間內變成酗酒者。
從外面來看，是這件可怕的事毀了這個人；但從裡面看，卻是為了自救。因為直接面對的後果，比瘋了、性情大變要劇烈太多。
而酗酒，不是為了酒精的快感，而是為了讓自己有片刻的空白期，在這個空白期裡，人是舒服的、沒有壓力的、沒有痛苦的，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也會讓人為之「上癮」。
既然「瘋、性情大變、酗酒等」是一種自救的方式，那扈三娘的「靜」就是另一種方式。
二十多年的富貴生活，爹娘的疼愛，兄長的呵護，她應該從未見過如此不堪的世界，即使世界本來的面目就是如此。
對於扈三娘來說，這一切轉變沒有過渡期、近乎天塹之別，這種轉變時間越短、天塹的差距越寬大，帶來的悲痛就會越洶湧。
為了自救，她內心裡就只能選擇切斷過去、生生的切斷，遺忘之前所有的一切，不去理解那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只有這樣的隔絕，這樣的故意不以為然，扈三娘才能不瘋掉，而一個在土匪窩裡瘋掉的人是沒有價值的，而沒有價值的人是不可能活著的。
在這梁山之上，雖然人人嘴裡說的都是「道義」二字。
我們再說面對仇人。
她的妥協，是暫時的委曲求全嗎？是為了日後找機會報滅門之仇嗎？
從後面的事情發展來看，她一丁點兒報仇的意思都沒有。
這不正常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一個正常人都會想到要報仇，為何在扈三娘這裡就不是這樣？
其實很簡單，她就是怕了，被這種震懾靈魂的力量搞怕了。
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去報仇，在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在一個數量級上時，我們胸腔裡充滿的是憤怒，憤怒的力量會讓我們想要去報仇；
而當這股力量百倍、千倍、萬倍於自己時，胸腔裡存放的不是憤怒，而是恐懼，無限的恐懼。在恐懼面前，復仇的意願已蕩然無存。
其實不但沒有復仇的意願，還有可能產生對這股力量本身的崇拜，而不會去理會它的力量指向。
（四）
看過《三體》的朋友都知道，當人們得知三體的科技比地球上高出幾個數量級的那一刻，其實地球上的人已經分為兩種：
一種是保衛地球，誓死與三體抗爭到底的人；
而另一種，就是對三體的崇拜，他們還稱之為「神」，即使這個「神」時刻想毀滅自己。
扈三娘後來也是一樣，她沒有半點報仇的想法，反而加入了這股力量，為梁山出生入死，打了不少硬仗。
最後的死，也是為了給娶了她依然好色，依然看到別的女性就要去求歡的王英報仇。
或許這一切，只能用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來解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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