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三則鬼怪(民間故事太陽下的幽靈)
2023-04-19 16:01:53 1
#傳奇故事##民間傳說#
杭州灣有個遠離縣城的村莊,相傳上古年間,有條神龍在此棲遁。老輩人引以為豪,取名叫「臥龍村」。
在臥龍村的龍頭上住著一戶人家,丈夫金大谷,年方三十,典型的農村漢子,長得腰粗膀圓,渾身牛勁。他承包了10畝水田,天天在泥水裡打滾;妻子溫亞妹,是個溫順賢慧的農村婦女,在鄉辦工廠當工人;母親金大媽,一輩子燒香敬神,老人家天天祈求老天爺保佑合家太平;剛剛六歲的東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這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十分逗人。他聰敏、懂事。這些年,全家靠手指頭上扣,牙齒縫裡省,含辛茹苦蓋起了一幢上下全新的樓房。每當月上樹梢,三代人齊聚在寬暢舒適的陽臺上,打趣逗樂,哄著東東跳舞唱歌,嘿!這小日子過得甜蜜蜜,樂融融。
每當布穀鳥一叫,金大谷就和母親起早,一頭扎進田裡。照往年規矩,小東東就由在工廠當車工的溫亞妹帶到廠裡。這一天,溫亞妹低著頭在緊張地車螺絲,在一旁玩耍的東東見母親累得滿頭大汗,就從工具箱上拿起一條毛巾,蹦蹦跳跳地送過來,不料,腳下一滑,「撲」一頭栽倒在廢鐵屑堆裡,頓時痛得他「哇」一聲哭起來。
溫亞妹昕見兒子的哭聲,趕緊關了車,急慌慌奔過來一看,立刻心痛得直打哆嗦;只見兒子臉蛋上被鐵屑扎得東一條,西一塊,滲出一顆顆血珠。溫亞妹立刻抱起兒子用舌頭舔,又拿過毛巾來回擦。誰知越是擦,東東哭得越厲害,嘴裡嚷著:「痛呀!痛呀痛死我啦。」
溫亞妹見兒子拼命喊痛,急得眼淚掉了下來。東東見媽媽哭了,反倒止住了哭泣,伸出小手去揩母親臉頰上的淚珠,邊揩邊說:「媽媽別哭,東東不痛了,東東不哭了。」說完,掙著下了地,一顛一顛地走了。
東東僅僅是擦破點皮,這在農村誰也沒當一回事,慢慢地就算過去了。3天後的一個夜晚,溫亞妹在睡夢中忽然被東東的哭叫聲吵醒了,她趕緊用手摸摸兒子的額角,並不燙手,她以為是東東在說夢話,就輕輕地哄著:「東東別吵,東東乖,快睡覺。」哪知東東一反常態,雙手抱住腦袋「嗚嗚嗚」哭個不停。
金大谷幹了一天農活,累得渾身象散了架,正在好睡時,被兒子無緣無故吵醒了,惱得他舉手打了兒子一屁股。溫亞妹心痛地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然後從床頭櫃裡抱出個洋娃娃,哄道:「東東聽話,爸爸幹了一天活,很累很累,你抱著小弟弟睡,不吵不鬧,讓爸爸睡個好覺。」東東聽話地慢慢停住哭泣。
過了不到一刻鐘,東東又輕輕地呻吟起來,溫亞妹把兒子摟在懷裡,東東就湊著母親的耳朵說:「媽媽,東東痛,東東腦袋裡有根針,痛死了!」溫亞妹這才緊張起來,她怕吵醒丈夫,燈也沒開,抱起兒子,摸黑朝鄉衛生院奔去。
到了鄉衛生院,溫亞妹掛了急診,值班醫生睡眼朦朧地問:「什麼病?」
「醫生。孩子直喊頭痛。」值班醫生粗粗一瞧,見東東額角上有幾道已經結了疤的小傷口,便揮揮手,埋怨道:「擦破點皮也值得黑燈瞎火地找上門來,塗點紅藥水回去吧!」
第二天,金大媽見孫子額角微微紅腫,心裡不由得多了個疑問:眼下正值清明,陰界大小鬼魂都要出來遊蕩,東東會不會讓鬼附了身呢?想到這,老太太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一面埋怨媳婦不該擅自將東東送醫院,一面擺案點香,把頭磕得咚咚響。
雖說給神仙燒了香,許了願,但東東的頭痛仍未見好轉。金大媽見陰魂纏著孫子不放,急得從箱底裡摸出一疊鈔票,決定去找劉巫婆幫忙。
劉巫婆已經六十出頭,凹前額,凸眼睛,圓鼻頭,薄嘴皮,平時常穿一身黑衣黑褲,來時一陣風,去時一道影,說起話來總讓人覺得後脊梁上涼颼颼的。別看她模樣嚇人,可方圓幾十裡,不少人對她敬如神仙。為啥?劉巫婆能拜神問仙,捉鬼治病,而且還特別靈!
金大媽就親身碰到過一件事。那是個清明節,她上完墳回家,覺得脖子突然不能動了,便去求劉巫婆幫著捉鬼。劉巫婆當著眾人的面,一面打卦念咒,一面用乾枯的手在金大媽脖頸處推來推去,不一會,又從神案上拿過一把大刀,粘上一塊畫有咒符的黃裱紙,然後口中念道:「天帝敕令,五鬼走避,萬病根除,大吉大利,急急如律令!」念完這些,劉巫婆朝黃裱紙上噴了一口水,大叫一聲,大刀朝下一劈,高聲喊道:「鬼被我殺死了!」
眾人圍攏來一看,果見黃裱紙血跡斑班,再看看金大媽,脖子能動了,眾人不由肅然起敬。金大媽從此對劉巫婆崇拜得五體投地。
現在金大谷見母親取錢,知道老人的用意,有些猶豫地問:「媽,是不是巫婆、醫院一齊找,兩面看看,多一道保險。」
金大媽面孔一沉:「又要胡說了。東東是遇上鬼了,醫生哪治得了?你看,東東上了趟醫院病不是更重了?」
溫亞妹見婆婆對自己有氣,忙勸丈夫道:「大谷,聽媽的話;求神保佑貴在心誠,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劉巫婆的家不遠,這裡正準備翻造新樓,院裡院外堆滿了建築材料。金大媽祖孫三人踏進那間陰森森,黑越魆的房子,只見仙臺上紅燭高燒,煙霧環繞,在那幡幃遮掩的神龕裡供著個稀奇古怪的泥菩薩。
劉巫婆此刻正端坐在神案前念咒。她聽見有響聲,微微睜開眼。金大媽忙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個紅紙包:「仙婆,求您……」誰知她話沒說完,劉巫婆突然「啊呀」驚呼一聲,連紅紙包都顧不上接,起身就朝房裡走去。
劉巫婆這聲驚呼,嚇得金大媽和溫亞妹魂飛魄散,雙腿一軟,雙雙跪倒在地:「仙婆救命,仙婆救命啊!」
劉巫婆回頭看了一眼東東,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快起來吧。我老太婆一向以替人解憂排難為本,這孩子多可憐,今天我搭上老命也要想法救他呀!」
金大媽感恩不盡地將紅紙包塞進劉巫婆兜裡,剛想開口說什麼,一抬眼,只見劉巫婆臉露兇光,齜牙咧嘴地衝上來,一把抓住東東的頭髮,朝上拎了拎,大叫一聲:「不好!這孩子印堂發暗,額角發紫,犯衝啦!」
金大媽見孫子果真撞上了鬼,直覺得五雷轟頂,萬箭刺心,她顧不得哇哇哭叫的孫子,一把抱住劉巫婆的大腿,苦苦哀求道:「仙婆,您有仙術,快幫我們問問,是哪路神撞住了東東?」
劉巫婆放下東東,嘆了口氣:「不瞞你們說,你們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這孩子是被他爺爺的陰魂纏住了。這些年他爺爺孤身一人在陰曹地府太冷清了,他很喜歡小孫子,所以想拉東東去作伴哩。」
一席話說得婆媳倆抱頭痛哭,直哭得劉巫婆心也軟了,她開口道:「唉,別哭啦,不過事情很棘手,我還得先替你們去天宮走一遭,求求玉皇大帝大發慈悲,然後……」
金大媽一聽這話,如同黑暗中見到一絲光亮,她沒待劉巫婆話落音,就對她一邊千恩萬謝,一邊慌忙掏出錢來放進那隻紅箱子裡。劉巫婆又開口說:「我去了天宮,若得到玉帝準許,還要下地府,你要不要給東東爺爺帶點東西去?」一句話提醒了金大媽,她趕緊爬起來,往隔壁走去。
隔壁有爿日雜店,裡面什麼東西都賣,店老闆就是劉巫婆的男人,外號叫「錢癇子」。他聽金大媽一說,顯得很關心的樣子說:「喲,東東爺爺怪可憐的,你可別惹他發火呀!你得多買些東西,他滿意了,就會放過東東了。」
此刻的金大媽還有什麼不依的,掏出袋裡所有的錢,「錢瘸子」遞來什麼,她就買什麼,整整買了一大兜東西。劉巫婆見東西齊備,又對婆媳倆一本正經地吩咐一番,這才慢慢地走到神案前神態虔誠地坐定,然後伸出雙手向上一舉,突然她兩眼一翻,口吐白沫,人象著了魔似地變得瘋瘋癲癲,嘴裡不住地喊著:「天馬天馬快快走,天馬天馬快快走……」
東東沒見過這陣勢,劉巫婆這番舉動嚇得他臉都變了色:「媽媽,我怕、我怕,我們回家吧。我不要這個人看病。」
金大媽忙捂住孫子的嘴巴:「別說話,仙婆已經上天了。」
果真,劉巫婆一會兒尖嗓門,一會兒粗嗓門,仿佛在和誰說著話,可聲音含混不清,誰也聽不清楚。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劉巫婆聲音越來越低,連連打了幾個呵欠,伸了幾下懶腰,吐出一口長氣,慢慢恢復了人樣。
金大媽見劉巫婆回過神來,心情緊張地問道:「仙婆,您辛苦了,見到東東爺爺了嗎?」劉巫婆捏了把鼻涕,擦擦嘴角的白沫,顯得心事重重地回答:「東東爺爺我見是見到了,帶去的禮物他也收下了,不過,不過……」
金大媽婆媳倆本來就緊張的神經更緊張了:「仙婆,東東爺爺怎麼講?」劉巫婆面露難色,仍沒開口,婆媳見了,又「撲」雙雙跪下,求她開口,這時,劉巫婆又長長嘆了口氣,說:「唉,不告訴你們吧,災難就要降臨到你家頭頂上,告訴你們吧,又怕你們經受不住打擊,真叫人左右為難啊。」
「仙婆,看在我們一輩子誠心行善的份上,您就把事情告訴我們吧。」劉巫婆被逼得沒辦法,只好說道:「東東爺爺跟我說,家裡那幢新樓的地基沒選好,壓在龍頭施宮廟上,今後必然會家道衰落,人畜死淨。東東現在頭痛就是先兆。」
婆媳倆被劉巫婆這番話都嚇傻了。金大媽又要朝口袋裡掏錢,可掏了半天沒掏出一分錢來,忙褪下耳朵上的金耳環:「仙婆,我們一家和和睦睦,您總不能看著塌下去,快幫著想個辦法吧。」劉巫婆接過金耳環,不陰不陽地說:「鄉裡鄉親的,我哪能見死不救?辦法是有的,可是,可是不知你們是否願意。」
金大媽連連說:「只要能救我們全家,什麼條件我們都依!」劉巫婆好象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好,那我就直說了……」
劉巫婆一本正經地說:「剛才,東東爺爺讓我捎給你們8個字。」
「哪8個字?」
「為保平安,拆樓避險。」
「拆樓?」
「對,而且越快越好。只有搬掉龍頭上的樓房,東東的病才會好,你們全家才會平安無事。」
金大媽心亂如麻,她朝門外望望,自家那幢新樓醒目地豎在龍頭上,這是全家的希望和幸福呀;她再轉身看了看象只小貓一樣偎在母親身旁的小孫子,他是全家人的命根子呀。唉,金大媽思前想後,沒有半點辦法,只好點頭同意。
金大媽婆媳倆抱著東東,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家,對金大谷一說,金大谷聽到要拆他用血汗造起來的新樓房,比要拆他的筋骨還痛,他驚呆了。雖說臥龍村香火很盛,家家戶戶都信神,金大谷和有些年輕人一樣,長期來耳濡目染,也變得混混沌沌,但要按神的旨意拆掉樓房,一時間哪能接受得了。
他把頭搖得象撥浪鼓說:「不行,不行!咱為蓋這幢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求爺爺,告奶奶,每個人身上都脫了幾層皮,這容易嗎。我不拆!」
金大媽嘆了口氣:「有什麼辦法呢?東東爺爺講了,我們這樓壓住了龍頭,得罪了大神,遲早要遭殃的。」
這時候,躺在床上的東東有氣無力地喊道:「奶奶,拆了樓,東東住哪裡?」
溫亞妹心痛地安慰道:「東東別怕,只要東東頭不痛,樓房拆了,今後我們還能蓋。」
金大谷看看白髮蒼蒼,老淚縱橫的老母親,看看日漸消瘦,愁眉苦臉的妻予,再看看額頭微微紅腫,躺在床上呻吟的寶貝兒子,這個硬漢子,也不由鼻子一陣發酸,含著眼淚,一扭身跑到了陽臺上。
月亮已經升上了樹梢,在往日,這時便是全家最歡樂的時候,可現在笑聲換成了吸泣聲。金大媽望著抱頭蹲在地上的兒子,淚眼巴巴地哀求著:「大谷,為了東東,為了全家,你、你就狠狠心吧。」
金大谷慢慢抬起頭,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他拾頭說:「媽,這樓房是我們全家流血流幹造起來的,我怎麼下得了手呀!」說著又抱著頭嗚鳴地哭起來。
溫亞妹見力大如牛的丈夫被折磨成這副樣子,心裡象刀剜一樣難受,她勸道:「大谷,聽媽的話,有了東東這根苗,樓今後還能蓋。萬一,萬一斷了這根苗,這樓房要它又有什麼用。」
此刻東東弄不懂爸爸為啥不聽奶奶和媽媽的勸,就天真地說:「爸爸,快拆吧,快拆吧,拆了東東的頭就不痛了。待東東長大了,掙好多好多錢,一定給你蓋一幢好大好大的樓房。爸爸,東東的頭痛呀!」
金大谷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攬過兒子,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拆,拆。爸爸為了東東什麼都捨得。」
第二天一早,金大谷一爬起來,就提了一瓶烈性酒,一盅一盅喝起來,此時雖說插秧季節已過,可金大谷被兒子的病已弄得六神無主,所以他承包的責任田裡仍然是光禿禿的。眼下,他已顧不得田裡的活,喝到太陽爬上山,他猛地把盅子裡最後一口酒倒進嘴裡,然後搖搖晃晃圍著新樓轉了起來。他一邊走,一邊用手撫摸著明淨髮亮的窗玻璃,用拳頭敲敲雪白的牆壁,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在翻滾,胸口一陣發悶,「哇」地嘔吐起來。
溫亞妹抱著東東忙奔過來,剛想問,金大谷突然「哈哈」一陣傻笑,抓起一把18磅榔頭,一步一步朝樓頂走去。
走上樓頂,金大谷眼睛一閉,發瘋似地舉起榔頭,就在榔頭頭快要砸到水泥板的一剎那,他的手一抖,「當」榔頭劃了道弧線,輕輕地落了下來。
金大媽在下面看兒子好半天沒動靜,急得她大聲喊:「大谷,別再猶豫了,心要誠,菩薩才會保佑東東病好。」
金大谷見一家人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他覺得此刻兒子的命就捏在自己手裡,為了兒子,他又把部頭高高舉起,咬著牙,閉起眼,剛要住下砸,猛地仿佛耳邊有人大聲喊道:「砸不得!」嚇得他一個趔趄,「撲」榔頭又落到了地板上。
溫亞妹抱著東東仰望著樓頂上丈夫如此模樣,她完全體會到此刻他內心的痛楚。她把東東遞給婆婆,跑上樓來幫丈夫,不料這個平時幹慣重活的農村婦女,今天一拿起郎頭,頓時覺得心跳手軟,怎麼也舉不起鎯頭。金大谷見妻子這副模樣,走過來一把奪過郎頭,朝地上一摔:「不砸了。」
「啊呀,那東東怎麼辦?」金大谷雙目圓睜,象只發怒的獅子:「砸,砸他娘個蛋。出錢僱人來砸!」
一幢嶄新的樓房終於被砸掉了,可是東東的病情卻日益加重,他發高燒,嘔吐,成天只是昏沉沉地呻吟。金大媽看著不妙,趕緊又跑到劉巫婆家。
劉巫婆的新樓工程已經破土動工,看得出這幢樓規模很大,她還專門包了一個工程隊,日夜趕造,十分熱鬧。此時劉巫婆見金大媽一家又求上門來,趕緊在神案前洗淨手,取過一隻課筒子,把幾塊竹牌用力朝八卦圖上摜了幾下,讓金大媽抽了一根,全家人一看這籤,頓時全傻了。
原來籤上寫著:白虎當頭坐命宮,名利財帛總成空,病逢仙丹奏效少,逢兇化吉誠惟重。
劉巫婆一邊念,一邊連連搖頭:「下下籤,下下籤。可憐東東這孩子是兇多吉少啊。」她的話一出口,全家猶如聽到了死刑令,圍著東東抱頭大哭。
劉巫婆安慰道:「別著急,前三句雖是兇言,可第四句『逢兇化吉誠惟重』還有希望,只要你們誠心誠意,準能以誠驅兇,化兇為吉的。」
金大媽哭著說:「仙婆,我們連新樓都拆了,心還不誠嗎?」劉巫婆想了想,說:「讓我再給你們看看。」邊說邊跑到天井裡,看了半天天色,才惋借地說:「你們拆了壓在龍頭上的新樓,大人的性命是保住了,可現在西南方有股很重的陰氣直對著東東。看來要救東東命,你們還要去做一件事,不過這事嘛……」
「仙婆,只要能救東東,赴湯蹈火我們都願意,您快說吧。」
劉巫婆說:「我們是多年的老鄰居了,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換個別人,我也不說啦。」
金家全家不知劉巫婆要他們做件什麼事,都屏聲息氣地站在她面前。劉巫婆看看他們,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開了:「最近,我家正動工蓋一幢新樓。這幢樓取名『渡生樓』,是為了普渡眾生,造福於黎民百姓。這幢樓蓋好後,樓頂上安一塊照妖鏡,到那時妖魔鬼怪再也不敢進臥龍村了。」
金大媽見劉巫婆說了半天,還在圈子外面,就心急火燎地催道:「仙婆,您到底要我們幹什麼?」
劉巫婆把那張「下下籤」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盯著看了好一會才說:「昨天,我去天宮謁見玉皇大帝,他告誡我說,現在西南方陰氣太重,而我要造的渡生樓陽氣不足,需要有人去行善積德。玉帝要我派人沿臥龍村乞討,讓每戶人家至少出一元錢,集全村人的陽氣,壓垮西南方的陰氣,這件事你們能去做嗎?」
金大媽聽了心想:這臥龍村足有一千多戶人家,讓全家人抱著一個病孩去沿村乞討,這能行嗎?她猶豫地問:「是不是每戶人家都要去?」
「那當然,有一戶人家不給,就會前功盡棄,那東東的性命就……」
「這個,這個……」
劉巫婆臉皮牽牽:「怎麼,這種行善積德的事旁人搶都搶不到,你還……」
「不,不!仙婆,我們聽您的,馬上就去討!」
回到家裡,也顧不上休息和吃飯,做好了出去乞討的準備,剛要出門,只見溫亞妹臉色突變,「哇」一聲,吐出一口黃水,人搖搖晃晃,好象隨時都會倒下去。
金大谷見妻子這副模樣,忙問:「亞妹,你怎麼啦?」溫亞妹此時右下腹鑽心地疼,但她怕說出來,會分了全家人的心,就忍住疼,慘然一笑,說:「沒什麼,或許是累了,我們出去討錢吧。」
此時東東頭顱已經腫得圓滾滾,亮晶晶,嘴巴,鼻子,眼晴都連成了一片。他在迷糊中聽到大人的對話,喃喃地說道:「媽,你別出去討錢,東東有錢,爸爸快拿來。」
金大谷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見櫥上放著一隻胖泥豬,裡面有東東平時一分、兩分攢下的零錢,忙取過來放到兒子手裡。東東搖搖胖泥豬,裡面叮咚作響,他臉上擠出了笑容說:「媽媽,拿去蓋新樓,東東要住新樓……」溫亞妹一把摟住東東抽泣起來。
過了一會,在臥龍村村東頭出現一支奇特而又讓人慘不忍睹的乞討隊伍。按照劉巫婆的吩咐,前面是溫亞妹,她手舉一塊白布,上面寫著:「各方慈主,救兒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跟在後面的是金大媽,她雙手捧著一隻準備裝錢的大銅盆;再後面是金大谷抱著昏昏沉沉的東東,一家人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沿村一家一家乞討過來。
東東生病,全家遭災的事在臥龍村早已傳開了,但他們誰也不敢得罪神,只有在一旁嘆息,以至掉幾滴同情的眼淚,如今見有了助一臂之力的機會,淳樸的村民們趕緊解囊相助,你一元,我兩元,不一會,銅盆裡的鈔票就越積越多。
金大媽一家拖著沉重的步子,連歇也不敢歇一回,挨家挨戶乞討著,他們的嗓子喊啞了,眼淚哭幹了,全身的精力也耗盡了,只有那雙麻木的腳,還在機械地一步步朝前挪動。
眼看一千多戶人家討了大半,不料平地起風波,半路上碰到一戶冤家。誰?金家一個遠房親戚,他叫金四弟。好些年前,他們為分祖爺爺的遺產,兩家發生過爭執,為此還動手打過架,積下了很深的冤讎。
今天,金四弟見金大媽上門來,不由地把大門「砰」一關,來個閉門不睬。要在平時,打死金大媽也不會厚臉哀求,可今天情況不同,心頭寶貝東東的命運都捏在人家手裡,要是金四弟真的不肯掏錢,那東東也就沒救了啊。想到這,金大媽也顧不得難堪,朝門縫裡輕輕地求道:「他大哥,你有氣要打要罵都行,看在東東面上,你就給一元錢吧。」
「譁啦」,大門打開,露出一張乾癟的臉來:「現在想起我啦,你不是有辦法嗎?快走,我又沒開鈔票店。」
金大谷一聽氣得火冒八丈,金大媽怕兒子把事情弄僵,她用眼瞪了瞪兒子,仍舊苦苦求道:「他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仙婆說了,若有一家不給,那東東就沒命了。他大哥,你、你、我們給你下跪了。」金大媽說著「撲通」跪下了,溫亞妹見婆婆跪下了,忙捅捅金大谷的腰,金大谷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地和妻於雙雙跪了下來。
這時候,金家一家人周圓,早圍了不少人,有抹淚嘆息的,有跺腳咒罵的,可現在錢要金四弟掏,旁邊人是有力使不上,只好一個個忍住氣,上來勸說。金四弟見眾人都支持金大媽,心裡不免有點發慌,但要他掏錢,又覺得咽不下那口氣,想了半天,終於理直氣壯地說道:「他們這是搞迷信,政府是禁止的,我不能支持!」
人們一聽又「吩嗡嗡」嚷開了:「哎呀,你管他迷信不迷信的,你不相信就算了,可錢你得掏呀。」金大媽見金四弟不肯掏錢,真是又急又怕,她不顧一切地說道:「他大哥,我,我給你碴響頭了。」說完,「咚咚咚」連磕3個響頭,頓時額角上滲出血來。
那些年老的婦女們,見了這副慘景,再也抑制不住感情,她們象有人指揮似地,也「撲通」「撲通」跪下來,老年人一跪,那些年輕婦女,小孩和一些白髮白胡的老頭也齊刷刷地跪下來,一時間,偌大的空地上嗚咽聲,抽泣聲響成一片。
這下子金四弟吃不消了,他急得臉也白了:「這,這是幹啥?我又沒說不給錢。這不是折我壽嗎。」金四弟老婆趕緊拿出一元錢扔進了銅盆裡。
村民們將金大媽一家扶起來,看著他們一個個衣冠不整,臉上掛著汗水淚水,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擔心要出什麼意外,就圍過來勸道:「金大媽,我們幫您去討錢吧。」
「不!不!心誠才能驅邪,這種行善積德的事,旁人是代勞不得的。」村民們沒辦法了,但他們還怕金大媽碰到麻煩,就齊聲說:「我們跟你一起去,再遇上哪家不肯給,我們幫著下跪!」
於是一支更龐大的乞討隊伍又挨家挨戶朝前移去。臥龍村裡有戶鄉黨委書記的家,他姓高,常年在外,難得回家。今天正好回家休息,他愛人就跟他講起金大媽一家的事,正說著,那支浩浩蕩蕩的乞討隊伍已到了他家門口。
高書記出門一看,心頭不由沉甸何的。他內疚地想:這些年光顧了喊生產、生產,竟把人們的精神支柱給忘到了腦後。他走過去輕輕掀開東東頭上的妙巾,立刻眉峰緊蹙,暗叫一聲:哎呀,這孩子已經昏迷不醒,再要拖延,必然性命難保啊。
黑鴉鴉的人群見高書記不吭聲,以為他會拒絕掏錢,所以不約而同地一起跪了下來,嘴裡雖然不敢說什麼,可每個人的眼睛裡都露出期待的目光。高書記覺得事情有點棘手,此刻要大談破除迷信,對這幫虔誠的人來說,一時還難奏效。怎麼辦?虧得他有農村工作經驗,從口袋裡掏出5元錢,恭恭敬敬地放進銅盆裡。
金大媽見高書記高抬貴手,感激得淌著淚,又給高書記磕了3個頭。高書記連忙單腿跪下,攙起金大媽,他的眼淚也禁不住流下來。他覺得身為鄉黨委書記,愧對臥龍村的父老兄弟!高書記又一把握住金大谷的手,懇切地說:「大谷同志,錢我給了,但我有一句話非說不可,再這樣弄下去,東東沒法救啦!」
金大谷平時對高書記很敬重,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把金大谷那顆迷糊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大腦給驚醒了,他好似剛剛做了個夢,醒過來想著夢中的情景,不由得牙齒格格直打戰:「高、高書記,我,我該怎麼辦?」
不料還沒等高書記開口,只聽「撲通」一聲,溫亞妹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高書記知道再這樣下去,要出人命,趕緊威嚴地問:「這裡有誰見過鬼的,請他站到前面來。」
村民們見高書記動了怒,一個個嚇得誰也不敢吭聲。「既然誰都沒見過鬼,那你們就忍心看著金家家破人亡?快,聽我的指揮!」高書記命人開來拖拉機,把溫亞妹和東東直送鄉衛生院。
到了衛生院,醫生一看東東這副模樣,忙又讓金大谷抱著,轉送到省城大醫院。省城大醫院裡,醫生們迅速地把奄奄一息的東東推進手術間。經過儀器檢查,東東腦中有幾粒黑呼呼的鐵屑。這鐵屑是怎麼進入東東大腦的呢?說起來就是那天東東不小心跌倒在廢鐵屑堆裡種下的禍根。
原來,那時溫亞妹見兒子頭上儘是鐵屑,就只顧心疼地用毛巾擦,這一擦,看上去把表面的髒東西擦乾淨了,實際上一部分擦斷的鐵屑在東東大腦裡生了根,以後又由於誤了治療期,這些鐵屑造成大腦感染化膿。現在待醫生切開頭蓋骨,已經病入膏肓,顯然無藥可救了。
活蹦亂跳的東東終於被幽靈奪走了可愛的小生命,金大谷象個傻子似地呆呆地望著,望著,他忽然看到兒子手裡有塊紅紅的東西,用力扳開一看,是塊紅積木,他耳中又響起了兒子的話:「快幫東東搭樓房,一間給奶奶,一間給爸爸……」
金大谷伸出那隻曾打過東東一屁股的手掌,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突然象瘋子般地大叫一聲:「東東……」那隻手拼命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哭喊著:「東東!東東!」
金大谷失魂落魄地回到臥龍村,走到自己的小樓前,那小樓早已拆得七零八落,留下的只是一些碎磚瓦片,殘牆斷壁。金大谷撲倒在磚瓦堆上,捶胸頓足放聲大哭。這時候,矮草棚裡顫巍巍地走出個人來,金大谷定睛一瞧,是自己的老母親。只見她白花花的頭髮蓬亂著,眼神呆滯,搖晃著走來。金大谷忙喊道:「媽……」
金大媽耳朵似乎聾了,她撩了撩眼前的白髮,痴痴地看了半天,才認出是自己的兒子,忙問:「東東呢,東東呢?」
金大谷又抹開了眼淚:「東東他……」「怎麼啦,要住院?」金大谷不出聲,「你說呀,東東怎樣了?」金大谷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地脫口說道:「媽,東東沒了。」
「啊!」金大媽聞聽兇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金大谷手忙腳亂,折騰了好半天,才把母親弄醒。這時他才發現怎麼沒見妻子的影子,就問道:「媽,亞妹呢?」
金大媽聞聽,不由得又變了臉色:「她,她……」
「媽,亞妹怎麼啦?」
「我帶你去看亞妹,我帶你去看亞妹。」金大媽神情痴呆,蹣跚著慢慢地朝前走去。走著走著,金大谷發現不對頭,母親怎麼朝後山那埋死人的墳地裡跑啊,他剛想問,金大媽「撲」地跪倒在一個新墳前,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老天爺呀,我的命怎麼這樣苦哇?老天爺呀,我對你一片誠心,可你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一家啊!」
金大谷定神一瞧墓碑,不由得腦袋一震,癱倒在地。這是溫亞妹的新墳!原來這些天她由於勞累,得了闌尾炎,由於她為了兒子,硬咬牙堅持著,待以後發現,闌尾炎穿孔變成了腹膜炎,終因手術太晚而死亡。
母子倆在墳地上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這時,遠處響起「劈叭,劈叭」的爆竹聲,不一會,嗩吶聲也跟著響起來,金大谷茫然地問母親:「這是怎麼回事?」
「劉巫婆家的渡生樓造好了,正在辦酒席哩。」
「媽,我們沿村討來的錢呢?」
「已經捐給渡生樓了。」
「好,好!」金大谷突然乾笑兩聲,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從口袋裡摸出幾張鈔票來:「媽,這些天,我們沒吃過一頓安閒飯,今天我去村頭飯店,打些酒買些菜吧。」
金大媽望了望兒子的臉,點點頭。不一會,酒菜買來了,他們在墳地前掃出塊空地,放下4副碗盞,金大谷給母親斟滿酒,金大媽舉起來一飲而盡:「大谷,今後你一個人可要自知溫飽呀,媽放不下心呀。」
金大谷也將酒一飲而盡:「媽,您老人家往後要多保重,小輩們不能孝敬您了。」
金大媽反過來給兒子斟酒:「大谷,讓媽再看你一眼,瞧這些日子把你折騰成什麼樣嘍。」
「媽,您不也是這樣,這麼大年紀……」
「別說了,媽老了,總是要走的。孩子,別忘了,讓媽和小孫孫住一起……」
「媽,您說什麼呀,快喝酒。」
「不,媽心裡悶啊,象我們這樣的人家,為啥會遭此大難?我不懂,真不懂!」
母子倆喝著說著,說著哭著,這酒也不知喝了多少時間,金大谷終於把酒瓶子朝遠處一甩:「媽,我去有點事。」
「大谷,讓媽再看看你。」
「媽,兒子再給您磕3個頭!」說著,金大谷「撲通」跪倒,一連磕了3個響頭,然後爬起來,轉身「噔噔噔」大步走了。
劉巫婆家的渡生樓已經全部竣工,那古色古香,模樣古怪的大樓,在臥龍村拔地而起,就象一隻禿鷹,桀驁地窺視著全村的村民。
在吵吵嚷嚷的人流散盡之時,金大谷拎著一隻特大的塑料桶,踏著滿地的爆竹殘屑,緩緩地走進了大院。他在那扇古怪陰森的大門前停住了腳步,抬眼看看門上那副燙金的對聯,只見上聯寫的是:「救民眾脫苦海」,下聯寫的是:「保生靈得平安」。橫批是:「普渡眾生」。金大谷自言自語地讀著,不由得發出一陣冷笑,抬腳踢開門,闖了進去。
劉巫婆和錢癇子送走客人,正手捧香茗,洋洋得意。這些日子,劉巫婆一家可稱得上是春風得意。劉巫婆擅長裝神弄鬼,但對醫道也懂些皮毛,也能來點簡單的推拿按摩,的確也讓她治好一些病人,因此,人們都把她當仙婆供奉。
自從金大谷家在龍頭上蓋起新樓,就好比在劉巫婆心口了個疙瘩,很不好受。她認為金家的樓房遮住了她家的陽氣,破了她家的風水,一直想去掉這塊心病。想不到瞌睡有人送來了枕頭,東東這一病,給她創造了機會,幾個回合下來,樓拆了,錢也騙到手了,真是如願以償。
就在劉巫婆和錢瘸子好不得意時,猛抬頭,見金大谷象兇神惡煞一般闖進來,劉巫婆心頭不由地「達達達」狂跳起來。她立刻穩住神,裝著很遺憾的樣予埋怨道:「大谷,我說捉鬼要心誠,你們把人朝醫院一送,我的仙術可就徹底完啦。」
金大谷沒理她,用眼瞧瞧四周,然後冷冷地命令道:「你們出去!」
「這、這是幹什麼?」
「你們出去!」金大谷又低低地吼了聲,用力打開塑料桶蓋子,「譁」將桶裡的煤油全倒在仙臺上。
劉巫婆和錢瘸子頓時明白要出什麼事,一邊過來攔,一邊威脅道:「你敢燒,那要吃官司的!」
金大谷哈哈一笑:「怎麼不說大仙動怒?你念咒吧,我等著。」
「大谷,大谷,千萬別燒,我,我給你下跪。」
金大谷兩臂一抖,把他們撞出老遠,「嚓」劃亮火柴,朝仙臺上一扔,「哄」一團火光拔地而起,劉巫婆他們撲了幾下,見火勢越燒越旺,只得拔腿朝外奔跑,邊跑邊喊:「救火啊,救火啊。」
村民們聽得喊聲,拎了水桶跑出來一看,見是渡生樓被燒,便都停在原地不動了。劉巫婆連連給眾人作揖:「大家幫忙呀,救下渡生樓,全村都太平喲。」
起風了,風助火勢,只見渡生樓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大樓支架發出格吱格吱的聲響,不一會,「譁啦」一聲,渡生樓象抽去了脊梁骨的癲皮狗,在火海中墜倒。
遠處開來一輛吉普車,鄉黨委書記老高帶著兩個公安助理趕到,他們跳下車,看著被大火吞噬的渡生樓,好半天才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可惜,可惜。」
這時,遠處又有人驚呼:「不好了,金大媽在後山上吊自盡了……」天空閃過一道霹靂,跟著又是一聲悶雷,憋了許久、許久的暴雨終於鋪天蓋地地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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