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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我老公之前我臉上長痘(青春痘長在臉上的年齡)

2023-05-14 05:57:31

文 | 劉太義

趙文革和丁建國有一個陰謀,他倆約定,期末誰考得好,長大後誰就娶謝小雲當媳婦。他倆還有一個陰謀中的陰謀,就是在這個約定中硬生生的拉上了我。

當然我不會上這個當。我個頭矮,比不過他們。我想他倆可能想找一個比較弱的假想敵來緩衝他們之間的競爭壓力。在他們看來,我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我和謝小雲是同桌。他們兩個,一個聰明得一塌糊塗,另一個自恃武林高手,對於這樣的兩個人,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但是為了讓他們遊泳的時候帶上我,我才勉強答應下來。「打賭可以,但有個條件,贏了我也不娶謝小雲」。我鄭重其事地聲明。

趙文革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使勁按了按,給了我一個戰友式的信任。「幹吧,兄弟,我們相信你」,他眼睛裡流露出如釋重負的一絲狡黠。

「走,遊泳去」,一看協議達成,丁建國高興地發出了邀請。

離學校不遠就是黃河。吃過午飯,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我們撒丫子跑到黃河岸邊的坑井旁,黃河岸邊好多這樣的坑井,由黃河水滲入,坑井的岸邊長滿了雜草。陳小毛脫得溜光,和趙文革在發燙的河沙上瘋跑得滿身冒油。趙文革站在岸上一個猛子扎到水裡,好久才冒出頭來,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子,招呼著岸上的夥伴,「下來呀,快下來」。陳小毛在岸上用手往身上撩著水,嘴裡噝噝哈哈,他五行缺水,一看到水就暈。丁建國看到他這個熊樣,嘴一撇,罵了聲「叫喚貓不逮老鼠」,攀上伸到水面上邊的樹枝,一個前翻扎進了水裡。嚇得草叢裡的鷓鴣鳥一陣驚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黃河岸邊長大的孩子,從會走路開始,就學會了兩樣本事,一是上樹套知了,二是下河玩水。不會水就如同莊稼人不會使犁耙耕地一樣遭人笑話。我比陳小毛強點,還會幾下狗刨,陳小毛屬狗,卻連狗刨都不會。趙文革他們幾個,浪裏白條似的,在水裡鑽上鑽下,儼然是幾個充足了氣的豬尿鳧。

陳小毛到附近的地瓜地裡弄來了幾片蔫幹了的地瓜葉,捻碎,從地上的衣兜裡掏出作文本上撕下來的紙,學著大人捲成旱菸式樣,招呼水裡的「豬尿鳧」上來消遣。

幾個人不知廉恥地光溜溜站成一排,比賽誰尿得遠,陳小毛別看是個旱鴨子,撒尿倒是一把好手,一股強勁晶亮的細線射在幾米開外的草叢裡,驚得草叢裡的螞蚱悉悉索索地亂蹦。

「飯桶」,丁建國不以為然地嘟嚕了一句。好像這大大損傷了他武林高手的自尊心。

陳小毛把卷好的地瓜葉菸捲分發給眾人,然後並排倚靠著樹杈,煞有介事地學著大人吐煙圈。不知不覺又提到謝小雲,陳小毛使勁吐出一口帶著煙火味兒的口水,嘴角撇到了後腦勺:「洋暴(平陰話,招搖,高冷)啥呢,整天誰該她二百斤大豆似的」,他義憤填膺地說。

丁建國一巴掌烀在陳小毛光屁股上:「你有本事給我洋暴一個試試」。

趙文革望著不遠處的果園裡探出來的蘋果樹眼睛發直。我知道這傢伙肯定在打枝子上那幾隻綴在牆外蘋果的主意。

果然,他指著那邊說:敢不敢弄幾個蘋果吃?「弄就弄,怕啥」,丁建國扔掉菸頭就穿衣服。

趙文革放哨,陳小毛用肩膀馱著丁建國爬上牆頭去摘,我用褂子擺成兜狀接住扔下來的蘋果。眼看戰果輝煌,忽聽趙文革驚叫「快跑」,我扭頭一看,牆角的那邊一個彪形大漢手拿鋼叉向我們這邊一邊跑一邊喊「住手」,我知道被看園人發現了。郭慶龍眼睛一閉,腿打哆嗦,「完了」他顫抖著說。

丁建國敏捷地往下一跳,拉起郭慶龍,「愣著幹啥,快跑呀」,撒丫子已經跑出幾米開外。

我兜著蘋果,氣喘籲籲地奔跑著,褂子兜著的蘋果像羊拉屎一樣拉撒了一路全丟了。

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開始了半堂課,還沒有平息下來被追趕的心跳,又挨了桂珍老師的一頓修理。

對於不敢應承趙文革和丁建國這個賭,我有我的看法。

趙文革嘴皮子溜,取悅於女孩,他有一萬個辦法。五指一叉,伸進亂糟糟的頭髮裡呼弄出爆炸式,學著《大篷車》裡拉茲的樣子搖頭晃腦流裡流氣的唱:「阿巴拉古,嗯——,阿巴拉古,嗯——」。好像那一身晶亮的蝨子都醒來要吃午餐似的,弄得他渾身哆嗦個沒完。

他會笑眯眯地來到女孩子堆裡,突然從背後伸出手來,手裡提溜著一隻毛毛蟲或者蚯蚓,嚇得女孩子們驚叫著跑開,他以為這樣,全班女生都會像麗達那樣為他的玩世不恭所傾倒。這當然是他的自作多情,女生們往往對這種自我陶醉式的把戲投之以不屑一顧的眼神。

丁建國屬於「武行」。自從《少林寺》開演以來,以為功夫附了自己的身,於是書包裡就多了一支七節鞭。老師不在的時候,就對著校園裡那棵倒黴的小樹嘿嘿哈哈的操練,有一次不知道是把小樹抽急了還是咋的,反彈回來的鞭節竟把自己抽得悶倒在小樹旁。班裡男生受了外邊街頭上的孩子欺負他卻不含糊,他「我操」一聲,拿起七節鞭領著受氣者去上演一場全武行的「王子復仇記」。因此女生們瞅他的眼神比看趙文革多那麼一點熱熱乎乎的。

謝小雲永遠是一隻白天鵝。在我們都穿著家裡織的土布衣服,整天價不洗臉,課餘時間拍「piajue」(一種紙疊牌,分花、背兩面)的時候,謝小雲那一身潔白的「的確良」連衣裙就飄在這一群髒兮兮的孩子中間,走路的時候,下巴頦總是往上揚著,顯得輕靈而高雅。「的確良」帶出的風都是清清的香,在潛意識裡,人們都認為,「的確良」就該配在這樣的女孩身上,就像家裡的大人尋摸到一瓶好酒就得炒一個像樣的菜一樣。

她來回都騎著一輛「永久」牌坤車,就是不帶大梁的那種,騎在車上,胳膊腿兒往裡兜著,優雅地直著身子,拿腔作調地騎進了校園,「玲玲玲玲......」我們就知道,鵝飛進來了。我曾經故意和她錯身而過,那一瞬間悄悄吸了一下鼻子聞了聞,還真是,一股清香的微風,擦著鼻翼清香著鑽進鼻孔裡。

謝小雲飄來飄去,漂亮得令人可氣。哪怕給大家一個只露四齒的微笑呢,大家就可以原諒她的漂亮。可她從不正眼看一下班裡這些穿著粗布衣褂的「癩蛤蟆」。

「又在洋暴!」,陳小毛盯著那葉飄如翅翼的裙擺,「她笑一下就那麼金貴嗎?」他憤憤不平地說。

對於娶謝小雲這個賭,我只能跟著打一半。期末我必須得考好,因為我剛來到這所初中的時候,父親曾對班主任桂珍老師說,孩子不好好學就狠狠的踹,老師你不敢踹,你告訴我,回家我幫你踹。桂珍老師篤信嚴師出高徒的信條,哪個學生要在她面前搗蛋,她會像對即將報廢的拖拉機一樣對那個倒黴的學生來一次大修。即使趙文革這樣的嬉皮派,在桂珍老師面前也不敢造次。想想,我真替現在的老師打個抱不平,怎麼就縮手縮腳的不敢在學生的手心裡亮出威嚴的「戒尺」了呢?

桂珍老師是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英語科班出身,她讀出的捲舌音,唱歌一樣好聽。迫於父親的壓力,我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首先對付好桂珍老師這一關。因為我在學校的好壞與否,班主任是第一個給父親信息的傳播者。我認真地在英語單詞諸如「早上好」、「非常感謝」下面用漢字註上「狗逮貓娘」、「三克油白給媽吃」。在晨讀時間呼天號地地拉著長音兒讀起來。

我這樣呼天號地的讀,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故意氣我的同桌謝小雲。因為不單單是她穿著潔白的「的確良」飄來飄去的洋暴,她還在我們共同的課桌中間劃了一道「楚河漢界」。我的胳膊肘一越界,她就用胳膊肘給我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搗回來。有一次在晨讀時,我讀朱自清的《綠》,讀到「我用手拍著你,撫摸著你,如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隨口小聲嘟嚕了一句「沒羞沒臊的」,這時我看到她瞪起白眼珠扭過頭來噎我了一眼。

鄰家八舍的,至於嗎?離這麼近,哪有勺子不碰鍋沿的!我對謝小雲這種關起門來朝天過的架勢很不以為然。和她搭同桌,胳膊不敢腿不敢的,可她能管得住我的嘴嗎?對,我讀語文礙了她的事兒,我讀英語行了吧?我就這樣氣氣她也好。

在我搖頭晃腦漸入佳境的時候,忽然感覺後腦勺「譁」的一下被書本之類的軟物烀了一下。回頭一看,桂珍老師正瞪著一雙好看而又瘮人的眼睛,嚇得我脖子一縮,趕緊老老實實地站起來,一臉懵相。她指著單詞下面的「三克油」大聲喊著,誰讓你這麼記的?你還狗逮貓娘,多管閒事啊?

我眼睛的餘光瞥見謝小雲使勁抿著嘴,到後來乾脆趴到課桌上了,只見她後背顫顫巍巍一起一伏的動,如魚啄水一般,她這是在憋著笑啊!我心裡恨,卻像一條被拋向岸邊的魚,手足無措地立在那裡。

無可諱言,以後的時日裡,流向五湖四海的我們這些孩子們,無疑都沾了桂珍老師的光。科班出身的桂珍老師反對我們走任何捷徑去學英語。只有老老實實、踏踏實實的按照外語學習的規律一步一個腳印地多聽、多記、多讀、多練。我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從「狗逮貓娘」事件之後,桂珍老師給我們形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和方式,不是吹的,不是從事英語專業工作的我,現在看英文原版電影,單聽臺詞,也能比較熟練地理解出個一二三四來。

在這個石頭圍牆圍起來的院落裡,三排瓦房,前後兩排是教室,中間一排是老師的辦公室。西北角是一間石頭蓋的夥房。西面有一片空地做操場,南北兩邊有兩座破木籃球桿,杆上只剩下一個生了鏽的鐵圈。院子裡全是槐樹,到了暮春五月的時候,樹上的槐花罩了一院子,潔白而又清香,抬頭看上去,校園的上空像被罩了一層潔白的雲彩,早上太陽剛剛升起,全校師生拉成一隊,「一二一,一二一」閻良老師喊著號子,帶著這些臉也不洗的孩子跑步。我看著隊伍前面的那一朵活動的「雲」在飄,再看看樹上白雲似的槐花,心裡想,確實洋暴。

對於趙文革和丁建國這個陰謀的後半部分,我實在以為他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整天用胳膊肘搗我,用白眼珠噎我,還在我落難時「嗤嗤嗤嗤」地笑,那麼洋暴的一隻大白鵝你們誰愛娶誰娶,誰稀罕呢。況且我對「媳婦」這個概念從來都是打心眼兒裡不那麼感冒。我對「媳婦」這個概念的排斥來源於三歲時候的一首催眠曲。

那時候奶奶一邊拍著我,一邊唱:「長以巴(尾巴,平陰話)狼,以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把娘被到山澗裡,把媳婦背到炕頭上」,我忽然睜開眼問:「奶奶,媳婦是個啥,怎麼娶了她還把娘忘了?」,三歲的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忘了娘誰給熬地瓜糊糊喝?是呀,坐在教室裡,我想著三歲時候的這件事,覺得我三歲時的疑問沒有錯,遠了不說,一星期回家背一次窩窩頭,要不是母親,誰來打算這一星期上學的乾糧啊!

那時候,奶奶笑了笑,乾癟著沒了牙的嘴繼續拍著我唱:「娶了媳婦做什麼,掌燈說話,吹燈照模樣」。

「嘔咳,嘔咳」,我學著厭惡到極點就要嘔吐的樣子,眼裡含著淚疙瘩對奶奶說堅決不娶媳婦,於是我在三歲的時候做了個最重要的人生總結——媳婦是個可怕的東西,堅決不能娶媳婦。

可二十幾年後我食言了,我不但娶了媳婦,而且我親愛的老婆大人勤勞而又賢惠,她不但沒有催化我把父母「背到山澗裡」,而且對我的二老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二老視她也如己出。她曾說,你們弟兄三個,爸媽就缺少個女兒,就讓我來做他們的女兒吧。我聽到此話的時候,不知不覺眼眶裡湧出了滿框子的鹹水兒,那架勢,比我三歲時那兩眼的淚疙瘩好像燙了一些。這是後話。

還沒到期末考試,趙文革和丁建國的陰謀就東窗事發了。

一九八二年的第一場雪,好像比往年來得更猛烈一些。灰濛濛的雲壓得很低,一伸手就能抓住一個角,只要把角撕開一個口子,雪粒子就像母親簸箕裡的谷糠一樣任性地撒了下來。

下午的第一節數學課上課鈴一響,士科老師就頂著一頭亮晶晶的銀粉進了門。他走上講臺,班長陳慶林立刻喊「起立」,我和同學們站起來就要行禮喊「老師好」的時候,忽聽我兩腿旁邊的板凳譁啦一聲響,被帶起來又重重地翻到在地上。那聲響,把士科老師頭上的雪粒子都譁譁的震了下來。原來謝小雲的辮子被悄悄栓到板凳腿兒上,板凳被謝小雲的辮子帶了起來滑開後又重重的摔倒地上。教室裡立刻就亂了套,男生們偷笑,女生們竊竊私語,大白鵝這時洋暴不起來了,她瞪著一雙瘮人的杏眼,回頭搜尋著始作俑者。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趙文革身上,他甚至聞見了謝小雲的目光燒在他身上的糊味兒,趙文革誇張地張大了嘴,然後一臉無辜地抬手扑打落到頭髮上的虛擬燕子屎。

因為我和謝小雲是同桌,我沒有作案的時間、地點和條件。懷疑的重點就落在後排同學身上。桂珍老師是對付這種普通「騷擾」案件的一把好手,沒過二十分鐘,班長陳慶林表情複雜地從辦公室窗戶底下跑回教室,他看上去有點遺憾,有點興奮。看他的表情,好像這起案件的破獲缺少一些曲折,缺少一些驚悚。他一面走進教室,一面嘴裡念念有詞:「招了,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快就撐不住了」。

據陳慶林說,他隔著窗玻璃看到桂珍老師把趙文革的耳朵擰一個花兒又往上提了提,然後就看到趙文革在那裡齜牙咧嘴,反正是把耳朵擰成了挺好看的花兒。在桂珍老師擰第二個花兒的時候,趙文革全招了。他不光全招了,不光辮子的事兒,連陳年積案都禿嚕了個底兒朝天。這樣,娶謝小雲的陰謀連帶我和丁建國都被牽連了進去。

桂珍老師聽了事情的經過笑了,用教杆點著我們的頭說,小小年紀,腦袋瓜都想啥呢!在她的主持下,這個賭還有效,就是後半部分由娶謝小雲改成誰考得好就獎勵一本英漢詞典。

自此,趙文革的「阿巴拉古」裡多了一份傷感,就像傷心欲絕的流浪漢拉茲。

一九八二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冰凌子掛在屋簷上老長。不知道是那時候的冬天冷還是現在的冬天不冷,在透風撒氣的破舊教室裡,我穿著破棉鞋的腳有點發麻似的凍疼。更嚴重的是,我斷頓了。我望著碗裡飄著幾隻細線一樣白蟲的稀糊糊,心裡想,就這樣湊合湊合吧。因為我的包袱裡沒了窩窩頭,只剩下一副發餿的皮囊。我們每個星期就要回家背一次乾糧,把母親蒸好的窩窩頭裝在包袱皮兒裡,然後在屋簷下的鹹菜缸裡隨手撈一塊醃蘿蔔。

我想我肯定是一棵玉米託生的,對吃同類有著天然的排斥心理。我們把窩窩頭裝進五顏六色的網兜裡,放到西北角的那個夥房裡餾熱,由每個班級的夥食委員委派兩個男生把稀飯桶抬到教室裡,大家就在自己的課桌上打打鬧鬧的喝漂著白蟲的糊糊啃著窩窩頭就著蘿蔔鹹菜吃飯。

我把窩窩頭捏碎泡在稀糊糊裡吃下去,窩窩頭在嘴裡打沫就是咽不下去,我得使勁喝一口稀糊糊才能下咽。可這次,連難以下咽的窩窩頭也空了。我感覺我飢餓的肚子嘹亮地叫了一聲,我輕輕搖了搖頭,吸溜吸溜的喝糊糊。猛然間我感到胳膊肘被搗了一下,一股無名怒火在我心頭升騰起來,「欺人太甚!」我心裡嘀咕著,要擱平時,也就算了,好男不和女鬥。可現在餓著肚子還被人欺負,我放下飯碗扭過頭去就想和謝小雲理論。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愣住了,謝小雲手裡擎著一個白面饃饃朝我遞過來,不光朝我遞過來,眼裡還含著一絲微笑。

我接過白面饃饃的時候,白面饃饃是溫乎的,謝小雲的手是溫乎的,我的心也是溫乎的。以後的日子,她還是搗我的胳膊肘,依然不露四齒的飄來飄去,還是用白眼珠噎的我心驚膽顫的,依舊對這些「癩蛤蟆」不正眼看上一眼。可我再也不覺得她那麼洋暴了。

三十年後,我在同學群裡問已然成了白衣天使的謝小雲,那時候為什麼就那麼跟別人都該她二百斤高粱似的,她哈哈大笑說,那時候的咱們真單純可愛。

「快走了,《楊家將》開始了」。太陽剛剛落山,我們就匆匆吃過晚飯。丁建國手腕裡纏著七節鞭大聲催促著我們這些住校的同學。那時候收音機還是稀罕物,不是每家都有的,我們要跑很遠去根泉大爺家去聽。劉蘭芳演播的評書《嶽飛傳》和《楊家將》讓全國人民都統一了某段時間去做同樣一件事。田裡正在勞作的男女老少,一往家裡跑,我就知道,準是劉蘭芳的評書開始了。

劉蘭芳永遠都帶著聽眾按著她的思維方式走,聽她的評書,你的情緒裡會有鼓鼓囊囊的東西。劉蘭芳聲音清越激昂,忠奸分明,是烈酒,很容易把聽眾帶入愛與憎的臨界點。她學寇準寇老西兒的山西話,那一聲長「嗯——」,然後抑揚頓挫,唱歌一樣對著皇上雲山霧罩。我一度認為山西話就是這麼說的,後來有了網絡,我專門搜了搜山西話的原版,其實山西話不全是劉老師那個說法,劉蘭芳那是藝術化了的寇準,藝術化了的山西話,就像京劇中的念白一樣,咿咿呀呀,嘈嘈切切。

趙文革和丁建國可是兩個坐不住的人,可聽《嶽飛傳》的時候,他倆在收音機跟前就像釘了個釘子一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忘記了自己。我想,丁建國可能是把自己當成了嶽飛,看他那架勢,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了都。

比起劉蘭芳的評書,單田芳的《隋唐演義》就溫和多了。單田芳嗓子眼兒裡就像有一個東西在那裡忽閃,聽起來噼噼拉拉。但聽著聽著你會逐漸被他的噼噼拉拉的嗓音迷住。單田芳的評書是紅茶,需要坐下來靜靜的聽,慢慢的品,被他那噼噼拉拉的聲音慢慢的勾住魂兒。

聽完了評書,我們也去玫村像屏臺子前聽趙二匣說書。趙二匣的一根鼓槌是吸鐵石,勞作了一天的村民被它牽著走。像屏臺子前的邊鼓一響,再香的飯菜,也得匆匆放下。來到臺子前,已是圍滿了黑壓壓的一大堆人,把像屏臺子圍了個嚴嚴實實。趙二匣是個大麻臉,二十多歲,說書是跟他爹學的,不知籍貫,流浪四鄉,暫住玫村說書。人機靈,見了誰都分個親疏輩分,大爺大娘哥哥嫂子的叫。因此人人都喜歡他。一部《響馬金槍》把十裡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說成了他的粉絲。

我們去的時候,正趕上他正書之前的「書花兒」。老遠就看見汽燈在頭頂嘶嘶地冒著白光,像法海的照妖鏡一樣明亮。我們偎在人群裡,只見他用蘭花指兒捏著鼓槌正學白娘子的水袖飄擺,唱詞悽哀,聲淚俱下:「我與郎前世修姻緣,今遭禍患被那法海使手腕,雷峰塔下舍郎難......」。忽而做許仙撲地扯衣狀,拿腔拿調地學著無用書生哭泣,歷數夫妻恩愛,犯糊塗讓法海乾涉了好姻緣。惹得人群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嚶嚶切切,哭哭啼啼,恨不得自己鑽到雷峰塔下替換出白娘子,好讓他們夫妻團圓。

聽完說書,爬牆頭回到學校宿舍已經是深夜。回來得翻過一座小山,小山上林林總總的一些墳地。月光照得山路慘白,路上只聽到腳底下噗踏噗踏的腳步聲,但我們誰也不感到害怕,丁建國手裡有七節鞭呢,再說,《少林寺》放映以後,哪個孩子不覺得自己會個三招兩式的呢?我們巴不得旁邊出來個妖魔鬼怪,來和它大戰二百回合呢!

在那個匱乏的時代,這些評書和民間藝術家就是人們的精神食糧。我對文學的喜愛,這些膾炙人口的評書和民間的說書匠對我有著不可磨滅的啟蒙作用。那時候淘換個故事書很難,對文學的最初接觸,就是從這些方式中獲得的。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成長曆程,年少時,每個人都經歷過青春期的迷茫,哪一個人心裡沒有一個暗暗喜歡的姑娘呢?別看陳小毛說起謝小雲的時候,嘴角撇到後腦勺,我想那時可能我們都暗暗喜歡白天鵝一樣飄來飄去的謝小雲。

有詩云:

輕狂不棄少年時,春惹芳華惟心知。

黃河東去還如舊,寸隙光陰念狂痴。

倘使無計留春住,耕年耘歲待秋實。

繁枯盈虛皆風景,春花秋月都為詩。

作者簡介:劉太義,《中國鄉村》雜誌認證會員,黑龍江省詩詞協會會員,中國農業銀行作家協會會員。在《人民日報》、中詩社、《齊魯文學》、齊齊哈爾市、平陰縣人民政府徵文活動中分別獲一二三等獎。部分作品見諸多報刊雜誌和文學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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