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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喜歡怎麼放下(年少的喜歡放下執著)

2023-05-07 00:20:07 1

文/青生雨

來源:《南風》雜誌

圖片來源:網絡(侵刪)

01

列車即將到站,廣播聲響起,四周嘈雜聲陡然變大。靠著車窗的人才回神,轉頭朝我笑了笑,起身拖出不大的行李箱,拿起印著向日葵的水杯準備下車。

短暫地停留過後,列車繼續行駛,我望著窗外,左光的背影漸漸消弭於步履匆匆的人群中。

她與我同行數個小時,當我再次將視線落在她絲毫不滑動的手機屏幕上時,她笑著注意到了我,大大方方將照片展示給我看,帶著笑意的嗓音解釋道:「這是我喜歡的人。」

我察覺到她並沒有用「曾經」,可這張照片存在的時間顯然不會短。

畫面正中央是一個趴在桌上睡覺的男生,粗糙的畫面,甚至周邊還有些模糊,足以暴露拍照人的緊張。

「很好看。」就是,莫名眼熟。

聽到我的回答,左光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我想起她方才的介紹:「你現在還喜歡嗎?」

「喜歡呀。」她看向窗外,列車正經過一片綠色的平原,一望無際,「喜歡得不得了。」

許是十幾個小時的同行讓她有了訴說的欲望,又或是帶著幾分從此不會再碰面的想法,也可能是我先前的那句「很好看」的贊同讓她十分愉悅,她回憶了下,開口道:「你就當聽一個故事吧。」

她可以確定,沒人會知道自己曾經喜歡過蘇廣白,除了她自己。

02

左光即將步入高中那年,鎮上新建的小區離左光家,只隔著一條馬路。

她曾趁著周圍無人,站在新修的馬路中間。右邊,自家院裡一棵桃樹,青磚白瓦,門口種著向日葵。

而左邊,二層的藍白色小洋樓,白色的籬笆,夢幻的配色,房價是普通地價的幾倍。

她站了一會就重新回到院裡撥弄著小白菜葉子,那時的她看著那漂亮的配色,心裡卻在暗諷:誰會花錢去住,明明環境什麼的幾乎都沒差,就連空氣都是一樣的。

但,在她說這話的第二天,對面就搬進了人。

左光房間的窗戶正對著馬路,大清早的嘈雜聲讓她頂著雞窩頭,滿腹怨氣地爬起來拉開窗簾,只看到那條不算窄的馬路已經被幾輛車佔得滿滿當當,對面的院子裡全都是進進出出搬東西的人。

她又看了幾眼,便瞟到路邊花壇旁有一個背影,雪白的西裝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那人似乎在看那些剛移栽來沒幾天的花。

雖然是清晨,但溫度也算不上低,左光又看了一眼那人嚴嚴實實的西裝,不熱嗎?

門外父母的吵架聲讓她回神,重新拉好窗簾,默默躺回床上。

快到中午出門扔垃圾時,她又看到了那個白西裝——他這會站在她家的門外看著向日葵。

左光一向不明白那些向日葵有什麼好看的,它們來自於往年長成的飽滿葵花籽,一代又一代,一直延續著,而意義也只有成熟後收穫的向日葵籽。

這會還小,葵花籽還無跡可尋。

「你好,我叫蘇廣白,新搬來這裡。」白西裝開口了。

哦,左光在心底應了聲,默念著這個名字。沒有得到她的回應,白西裝似乎也不在意,又看了會,抬腿準備離開。

向日葵長得有些高了,隱隱落在柏油路上變成一塊一塊的陰影,帶著點張牙舞爪的味道,左光不知為何又看了他一眼,有些生硬地開口:「你想要嗎?」

她指了指那些向日葵。這並不是花店賣的那些黑心文森特或是別的品種,但這會還小,也差不多。

蘇廣白看起來很高興,連問了好幾次,最後還準備回家去拿小刀,左光徑直上前伸手擰斷了幾個旁枝遞給他。

他錯愕地接過,心滿意足地抱在了懷裡,左光想提醒他,向日葵斷處滲出的黏液粘在他衣服上了,不過最後,看著他埋在向日葵後滿足的臉,什麼都沒說。

03

假期即將結束時,左光又出了一次門,向日葵已經頗高,她突然又想起了蘇廣白道別時的微笑,仿佛是被金黃色的花瓣蠱惑了一般,又像是蝴蝶撲扇在指尖,她伸手摸了摸這鄉下隨處可見的向日葵。

手指沾染了些花粉,夏日正濃,花也已經開得格外繁茂了。

買完東西回家的路上,偶遇了曾經的幾位同學,也許是已經畢業的緣故,大家竟也生出幾分親密。左光客氣地打了招呼,等車間隙偶爾也跟著旁邊閒聊幾句。

後來不知怎麼說起了樂器,有人問左光她家是不是有鋼琴,她對於鋼琴的認知不過是黑白鍵而已,想到放在屋角積灰的東西,便隨意點了點頭。

「鋼琴?哇。」有人很羨慕,也有人很疑惑,「鋼琴可不是電子琴哦。」

左光隱約知道自己可能弄錯了,但她們已經換了新的話題,她只能低聲含糊道:「差不多的啦。」

卻在和她們分開後,面紅耳赤。

回到家,媽媽無意間問了句:「小光,家門口的向日葵怎麼回事,怎麼被人掐了好幾朵?」

她耳根一熱,低下了頭,假裝沒聽見回了房間。

造成向日葵被掐掉的罪魁禍首第二天就被左光撞上了。

彼時,她正一邊罵著自己沒出息,一邊躲在院外的牆角邊抹眼淚。

屋內父母的爭執聲,東西被砸碎的聲音,她安靜地蹲著,摸了摸被打腫的臉,心裡暗暗記恨自己果然不該去勸架。

而蘇廣白,就是這時,提著一袋東西路過她面前。

登時,左光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就像是進入戰鬥模式的一隻野貓。她在心裡默念:「別過來,別過來。」

可,事與願違,他似乎停了下來,左光下意識垂下了頭想要遮擋住左臉,卻又覺得自己這樣顯得太心虛,反射性地抬起了頭。

結果發現一切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對方根本沒在看她。

蘇廣白正彎著腰大喘氣,腳邊還放著一大包從超市採購的東西。

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他提不動了。左光定定地坐在原地,心裡暗想:他們又不熟,她哪有那麼熱心。

可隱約想起之前曾聽到過他似乎身體不好,不能提重物乾重活的傳言。

最終,她還是敗在了對方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水與抿緊的蒼白唇角上。

算了,不就這麼點東西嘛。

她長手長腳,起身輕鬆提起了對方腳邊的東西。東西不算重,對從小幹慣了活,有事沒事還跑去打打籃球的左光來說更不算什麼。

蘇廣白似乎有些訝異,她也沒仔細看,只聽到他跟在身後的腳步聲和微微明顯的喘息聲。

走了幾步,他趕了上來,兩人並肩走在小路上,天氣熱了起來,路上沒什麼人,偶爾有燻帶著暖意的風吹過,漂亮的房子越來越近。

蘇廣白打開門,一股清爽的涼意撲面而來,涼意讓左光有些舒服地眯起了眼,但也僅僅是一瞬。

她站在門口,將東西放在了屋內的地板上,轉身要走——短袖有些地方被汗打溼了,頭髮不用說,也溼噠噠地粘在臉上,可能褲子上還沾染著剛才坐在地上哭的時候的泥土,或許剛才跑出門時,鞋子還踩到了地上的醬油。

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卻在即將重新步入那片驕陽下時,被蘇廣白叫住了。他快步進了屋內,左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便斜倚著牆,視線隨意一掃,就看到了傳聞中的那架鋼琴。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鋼琴,就像在電視裡的那樣,卻又比那更為漂亮。

與自己家那個被砸斷扔在後院雜物裡的電子琴,看起來截然不同啊。

一陣輕碎的腳步聲,蘇廣白捧著一杯水來到門口。

底下是冰塊,透明的水,上面放著一片檸檬,還點綴著一片薄荷。

左光猶豫著接過,看了看杯子,抬頭灌下一大口,看似無色,但酸甜清新,冰塊在杯中碰撞著,發出輕巧的響聲。

蘇廣白攔住她準備繼續灌下去的動作:「杯子本來也是要送給你的,不用這麼急著喝。」

左光的動作一頓,疑惑地看向他,對方嘴唇還泛著白,但卻帶著笑意看著她,如同屋內涼快的風一般,停在她的面前,還帶著檸檬的味道。

「是向日葵的回禮。」

04

左光離開時,看著手裡的杯子,難得有些不知所措。杯壁是燦爛的向日葵,裡面是檸檬水。

其實,她沒喝過奶茶店的檸檬水。雖說只需幾塊而已,不貴,但左光從來不會把錢花在這些上面。

她也不知道攢著幹什麼,似乎只是習慣。每次路過奶茶店時,總會學著母親那樣皺皺眉,露出擔憂的表情,說一句:「那些東西對身體不好的。」

久而久之,朋友們都知道她不喜歡喝奶茶,就連她自己也相信了——自己從來沒有渴望過。

她順著剛才走過來的小路,重新回到家裡的後院,推開小門進去時,剛巧聽到一聲摩託車轟鳴聲,她探出頭,爸爸剛騎上車離開。

推開門進去,臥室門關著,媽媽應該在睡覺,或者是在哭,說不好。

她走到門前,推了推,緊閉著,隨後便放棄了,拿起工具將地上的各種摔碎的東西都收拾好,還能用得留下來,不能用的倒進垃圾桶。

醬油沾染在白色的地板上,或許是因為灑落有一段時間了,左光總覺得,再怎麼擦,好像都沒有之前那麼白了,泛著淡淡的黃。

她看向瓷磚,這座房子剛建成時,地板是清一色的白,漂亮地令人炫目,而在經歷了各種汙漬與爭吵後,它也慢慢留下了擦不掉的印記。

最終,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轉身端著檸檬水回了房間,其實已經快被她喝完了,只剩下底部的冰塊和檸檬薄荷。

左光將它放在桌上,晃了晃,冰塊在杯壁裡發出響聲,杯子上印著一朵向日葵,是漂亮的黃色。

簡單衝了下澡,她仰躺在床上,風扇在房間嗡嗡地響著,可能是錯覺,她總覺得空氣裡也飄著一股清甜的檸檬味道。

不知不覺睡去,再醒來時,窗外已經是一片暖色,就像超市貨架上又大又圓的橙子一樣,轉頭看向桌上的杯子,冰塊已經全化了,檸檬片慘慘澹淡地泡在裡面。

她端起來喝了一口,味道淡了很多,酸壓過了甜味。

透過窗戶,她看到蘇廣白家的院子裡,又有人在忙碌,看起來中午不在只是湊巧。隔著一條馬路,她也能看到對面屋內隱隱的鋼琴與來去匆忙的人,似乎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媽媽敲了敲門,進來坐在她的床邊,左光有種奇妙的預感。

果然,她問:「如果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會有意見嗎?」還不等她回答,媽媽已經捂住臉哭了起來,左光輕輕摟住她,「媽,別哭了,你還有我呢。」

從那天之後,爸爸沒再回來,第三天,左光揣著錢出門了。

她去了理髮店,理髮師問她想剪什麼樣的頭髮,她比劃著,對方詫異地問:「寸頭啊?那是男生弄的。」

她坐在了椅子上;「沒事,您就那樣弄吧。」

剪掉留了幾年的頭髮,再重新換一個髮型,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她想。離開理髮店沒走幾步,就迎面遇到了蘇廣白。

看到她,對方似乎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笑著說:「換新髮型了?挺酷的。」

左光止住了扭頭準備離開的動作,走到他身邊,接過蘇廣白手裡的東西。

兩人慢悠悠地並肩走著,蘇廣白突然開口問她:「你是不是會打籃球?」

左光轉頭看向他,聽到他的解釋。

「之前有看過你在籃球場打。」

哦,左光瞭然。

她家住得挺偏的,旁邊就有個小籃球場,她是那裡的常客。

「不算很好,你要和我一起打嗎?」她問道。

蘇廣白眼睛亮了一瞬,卻又暗了下去:「我不行,身體太差,打不了。」左光偏頭看向他,聽到他繼續說道,「不過以你現在的髮型去打籃球,就更酷了。」

05

能大方誇她酷的,可能只有蘇廣白一個人。

那天之後再見,兩人就已經是同學了。左光眉眼越來越冷,加上過於短的頭髮,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算好。她個子又竄高坐在最後一排,這下更是和別人鮮少交流。

與之相反的是蘇廣白,為人謙遜有禮,很快就和班裡同學打成一片。任誰來看,他們都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

所以,在下周學校舉辦的籃球賽女隊湊不夠人時,蘇廣白推薦她,大家全都呆愣了幾秒。

被提名的當事人默默在角落抬起了頭,被砸過來的意外推薦弄得不知所措。

她看向蘇廣白,他卻對她擠了擠眼睛。

最終,左光沒有拒絕,老師拍板,定下了最後一個名額。

有人笑著問他和左光關係這麼好嗎?

左光默默翻開書,耳朵卻豎起,仔細聽著那邊的回應。

「啊,我經常看她在家打籃球玩。」

很直白的理由,但沒有絲毫曖昧,坦坦蕩蕩地說出口反而不會讓別人猜測。

她低下頭開始做題,確實,本來也不是什麼說不出口的事。就是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放學路上快到家時,只剩下他們倆了,左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趕來,頓了一瞬,就聽到了對方的抱歉。

「抱歉,我今天沒和你商量就說了你,對不起。」

父母之間爭執到最後兩人都沒說出口的對不起,被眼前人輕輕鬆鬆地說出來了。

左光搖了搖頭,也學著對方那樣坦蕩地說出口:「沒事,多虧了你,不然我自己說不出口的。」

「所以你本來就是想去的?」

「對啊,不過如果不是你趕鴨子上架,我可能就懶得報名了哈哈。」

「對了——」在左光轉身的時候,蘇廣白又叫住了她,她轉過頭,看著對方帶著點壞意的笑容,對她說,「既然左光同學不介意我先斬後奏推薦你參加籃球比賽,那下個月有化學競賽,你要不要和我組隊參加?」

蘇廣白平日總是溫和地笑著,但如今,左光覺得,他這般樣子卻更為鮮活。

也許是他帶給了左光勇氣,於是,在滿天的星辰下,左光也笑著回應:「好啊,不過你可要來給我籃球賽加油送水。」

蘇廣白笑眯了眼:「那是自然,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啦啦隊隊長。」

「對了,你打籃球很棒。」蘇廣白再次開口了,「你打籃球時,似乎在發著光。」

左光難得笑著回家,直到她推開門,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媽媽。從她家的院子,很容易就能看到周圍——包括他們回來時的路。

她有些慌,但媽媽只是笑了笑,隨意問了句:「你和那個同學關係很好啊?反正是鄰居,下次你帶點點心分給人家。」

她紅著臉胡亂應著,跑進了自己的屋子,看著那個玻璃杯發呆。

06

班裡的競賽名單報上去了,所有人看到左光和蘇廣白的隊伍都很驚訝,但是想想,左光的化學似乎真的不差哎,僅有的顧慮也沒了。

雖然是趕鴨子上架,但籃球隊還是要每天抽出時間訓練,一周時間而已。訓練間隙的左光擰開瓶蓋,蘇廣白轉過頭,兩人隔空舉著礦泉水碰了下。

可是,在籃球賽開始的三天前,蘇廣白請假了。

那天,媽媽也回來得很晚,左光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媽媽如此難看的臉色了。

媽媽哭著抱住左光,左光感覺自己肩膀溼了一大片,她輕輕拍了拍媽媽的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哭過之後,媽媽就開始給她收拾東西,說自己最近比較忙,讓左光住校,周末也不用回來了,她會給左光送東西過去的。

左光幫忙收拾著,透過窗戶看到了對面一片漆黑的蘇廣白家。去辦住校時,她有問過老師,老師也只是說蘇廣白家中有事。

然而,直到籃球賽結束,蘇廣白也沒有回來。至於比賽,她們畢竟只經過了臨時訓練,即使有左光在,還是在初賽就被淘汰了。

離開球場時,還不到中午,但太陽已經有些熱了。左光看向樹蔭,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手中的籃球,有些事情,並不是敢於邁出第一步就會成功。

沒有蘇廣白,她甚至不敢邁出第一步。可即使邁出了第一步,她也沒法逆襲成功。

老師告訴她說蘇廣白最近可能還沒辦法回來,讓她考慮放棄化學競賽。左光沉默著拒絕了,似乎重新變回了那個存在感不強的女生。

在球場上短暫發過光的左光,終歸還是恢復了透明人的身份。

左光周末見到媽媽時,才發現她突然間瘦了很多,頭髮也白了不少,眼睛紅腫,左光接過東西,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

其實,她知道媽媽不讓她回家的原因了。

爸爸再沒回過家,可那如影隨形的禍事並未隨著他的離開而消失。

醉駕、肇事、逃逸。

在媽媽讓自己住校的那個晚上,她站在門口,聽到屋內無助的哭聲:「能不能別牽扯左光,求求您,能不能別讓她知道……」

那個往常總是有些軟弱愛哭的女人在電話裡低聲下氣,只是為了撐在她前面,讓她不受影響。

媽媽好傻,明明她總會知道的。

她看著媽媽突然間蒼老了許多的面容,既然媽媽不想讓她知道,那她便裝作不知情吧。

蘇廣白還是沒有回來,她難得固執了一次,沒有選擇退賽,但老師其實也不太在意,所以她的固執,更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她找藉口說,報名時間已經過了,沒法加新人了,自己也不想放棄之前的努力。但其實他們的課題甚至還沒開始。

可,似乎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她想要有一個完整的終點。

於是,她開始一個人做課題,查資料,統計數據,設計實驗,錄製參賽視頻,結果出乎意料的好,她的項目進了決賽,甚至得了獎。

而在這期間,左光依舊沒有聯繫到蘇廣白。時間長到,她以為對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在老師通知讓她明天參加頒獎典禮的傍晚,他們卻猝不及防地碰面了。

07

那天左光難得回家,她想告訴媽媽自己得獎了,是有獎金的。

結果卻在許久不見人的院中,看到了清瘦了很多的蘇廣白,左光奔過去,開心地朝他揮了揮手。

他慢慢抬起頭,才看到來人是她,似乎很想像以前那樣朝她笑笑,但最終只是無力地勾起嘴角。

左光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走到蘇廣白面前。

「抱歉,籃球賽我沒去加油,競賽我也沒負責。」

左光擺擺手,這些都不要緊:「你這麼久還好嗎?」

暮色將至,他的神色有些分辨不清:「左光,我彈不出鋼琴了。」

「我的鋼琴是爺爺一手教出來的。可我以前總是不喜歡練琴,直到他去世了,我想實現爺爺的願望,拿回一個獎讓他開心一點,卻發現自己都做不到。」

「左光,我可真差勁啊。」

她看著將要隱匿於夜色裡的蘇廣白,開口:「也許,放棄不一定是錯誤。如果它會讓你很痛苦的話,偏執於結果除了讓內心焦慮可能沒有其他用處。」

蘇廣白蹲了下去,消瘦的脊骨在衣服上顯現,他問:「我真的能放棄嗎?」

夜色已至,蘇廣白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縹緲:「左光你知不知道我爺爺是在來看我的路上發生的車禍?他是因為我才發生車禍的。」

左光站在路燈下看著他們的影子,她偏過頭:「可是他也不想你因為他,連選擇放棄都變成了罪過。」

許久,蘇廣白蹲在影子中說道:「左光,我要轉學了。」

左光說不清自己什麼感受,她只是問:「那你明天能來參加頒獎儀式嗎,我們的課題得獎了。我們……小組合個影?」

蘇廣白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也沒問出來,只是答應了下來。

直到轉過身,左光才覺得睫毛溼漉漉的,她知道蘇廣白想問什麼,想問怎麼還會有他的份。

可是,他不知道,這個課題的開始就是為了他啊。因為他,她才一步一步堅持下去的,怎麼會沒有他的位置呢。

她的言語太過蒼白,那麼獎呢,能不能讓他暫且不再沉溺於痛苦之中,哪怕只是一秒鐘也好。

她有些難受,但又覺得應該開心,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蘇廣白合影了,而不是趁他在班裡睡著偷拍。

只是,第二天,左光看著鏡子,感嘆自己的運氣似乎總是差那麼一點。

她過敏了。

甚至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現在滿臉紅斑的樣子,肯定沒法上臺領獎拍照。

老師果斷決定,讓蘇廣白一個人上去,他猶豫地看著左光。

左光笑了笑,卻又覺得自己現在肯定不好看,急忙收回了笑意。

許多年後,左光仍然記得那個站在臺下,臉上滿是紅點,卻一直拼命鼓掌的自己。她看著蘇廣白捧著獎盃,站在高高的臺子上,晨光穿過透明的禮堂窗戶,落下他的身上,背後是紅色的幕布,而他垂眸,底下是一片為他歡呼的人群。

熱鬧而宏大,左光站在其中,更顯得渺小。

她機械地鼓著掌,又有些委屈,自己努力了那麼久,卻依舊沒辦法和蘇廣白一起站上領獎臺,憋屈得她心裡發酸。

真難受啊,她想。

蘇廣白下臺朝她走來時,左光的餘光掃過旁邊的鏡子,她的過敏似乎更嚴重了。於是她只能後退幾步,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這更加狼狽的樣子。

蘇廣白頓住了,在距離她幾步的位置,放下獎盃和獎狀,離開了。

左光看向外面,已經有車在等著他了。

可諷刺的是,在蘇廣白離開後不到半小時,那些紅點就消下去了。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無論是頒獎還是過敏,她捏著手機裡剛剛要到的蘇廣白領獎的照片,終於躲在洗手間哭了出來。

這是她擁有的蘇廣白的第二張照片。

上天似乎輕飄飄地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卻絲毫不顧慮後果。

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蘇廣白。

08

列車越過山脈,湧入隧道,左光輕聲說道:「其實這不過是個甚至算不上暗戀的故事,可不知怎麼的,我就記了他這麼多年。也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讓我相信自己在發光的人吧。」

太陽高懸於天空,一如曾經的盛夏。這不是月色朦朧的深夜,不是最適合回憶的時間,可十年過去,在這個不算寬敞的車廂裡,曾經不為人知的少女心事,終於被當事人說出口。

「我曾以為他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他帶我融入其他人,讓我知道我很好,讓我有了自信,可後來,我才知道,他僅僅是一位和我意外相逢的旅客。不過,能相遇,就已經很好了。」

我沒忍住問了出來:「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天南海北,只要有心,終會見面。

她看了我一眼,她在笑,可是她的眼裡卻是如海的淚水:「那天他走的時候,車停了好一會。我差點就要追出去了,可是……」她的眼淚落下來了,「我看到那輛車上的人了。我見過的,在我偷偷跟著媽媽離開的時候見過——是那位受害者的家屬。」

「你知道嗎,我們那裡,姓蘇的人很少的。」

蘇廣白曾說:「左光你知不知道我爺爺是在來看我的路上發生的車禍?」

左光曾說:「醉駕、肇事、逃逸。」

她重新開口,嗓子裡滿是沙啞:「那個肇事者家裡有個女兒——就是我。」

她也是在那時,才明白了媽媽那晚的懇求,不止是說,別讓她知道爸爸的事情,也指的是,別讓她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她只想竭盡全力讓左光心中的愧疚少一點。

「其實,蘇家人很好的,恐怕他們早都知道了我和蘇廣白的交集。他們肯定很難過,可是他們並沒有牽連我和媽媽,他們也答應了媽媽的請求,幫忙瞞著我。」

「或許也瞞著蘇廣白。只是……他們越好,我就越愧疚,越忍不住在腦中幻想那位已經逝去的人是不是更好。」

她在呼嘯著的列車聲中,最後總結了這個故事:「很喜歡很喜歡,喜歡了很多年。可是,同樣,也已經錯過了很多年。」

我下了火車,直到來到客戶的家中,才意識到我為什麼會覺得那張照片眼熟。

「蘇先生……」我的話還沒說完,視線略過不遠處的一張照片,就突兀地停住了。

——是一張高中的畢業合照。

以及旁邊單獨放大列印出來的一個少女的照片。

我看到了高中時的左光。

蘇先生看見我的神色:「你見過照片裡的人?」

我頓了頓,回答道:「是的,在來時的車上有過一面之緣。」

「那她……」他停頓了下,面對無數問題都毫不詞窮的蘇先生考慮良久,最終還是放棄了那個問題,「她是我喜歡過的人。」

在左光的回憶中,蘇廣白只是出於朋友的身份讓她有了自信。而我卻突然意識到,也許當初那段回憶,在另一個當事人這裡,有著截然不同的解釋。

09

蘇廣白曾經喜歡過一個女生,一向能輕鬆和所有人都混熟的他,卻意外地和她交集並不算多。甚至,大概也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答應的事情沒能兌現,對方辛苦拿到的獎,最後卻是他在臺上領獎拍照。

當他想遞給她獎盃時,卻看到她默默後退了幾步。也是那個瞬間,他突然明白了,即使是朋友,也會傷心的吧。

於是他選擇匆匆離去,只是臨開車前卻讓司機發車再晚點。

他的做法太糟糕,可她留下的,卻是時至今日,他仍舊感謝的鼓勵。

他對鋼琴並不算喜愛,而在爺爺離去後,更是只留下執念。那段時間他將自己關在琴房拼命練習,神經衰弱到整晚睡不著覺,瘋狂掉頭髮。

後來,在那個昏暗的傍晚,他聽到了另一種選擇,選擇寬恕了自己。

他放棄了鋼琴,找了心理醫生,最終不再執著枷鎖。

他喜歡上了向日葵,不是花店的那些品種。那是他在那個小鎮得到的第一份禮物,來自他喜歡的人。

也曾經回去過,小鎮新種了很多向日葵,但他總覺得沒當初的亮,也再沒有人問他,要不要向日葵。

聽聞她考得很好,她媽媽賣了小鎮的房子,和她一起搬走了。

他走過一片向日葵地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甚至沒有她的一張照片。

於是,他向曾經的班主任要來了一張畢業合照。

10

蘇家確實也在瞞著他。

我告別了蘇先生,順著路兩邊盛開著的向日葵走出去,回頭時,似乎還能透過落地窗看到他站在那幅照片面前。

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有個少女差點就要來到那輛踟躕著離開的車前,想要留下他的聯繫方式。

他的記憶中,向日葵的故事是最溫暖的的亮色,直至現在,已然放下,偶爾懷念。他將這當成年少的一次意外禮物,偶爾感嘆緣淺,但總歸,在這些記憶裡,沒有怨恨。

END

《南風》

2022年 第九期

—— 全新上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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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筆細膩的新作

《庵中不識桃花語》

作者:檸檬

文章節選: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於顧恨璃而言也不過一場政治交易,於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當時尚還年少,韶華傾負,卻不知情與仇在蒼茫歲月中,竟可以將人生生消磨。

待向父母稟明此事後,父親雖怪我自作主張,但再三思慮後,還是應下了我的主意。如今大公主驕奢淫逸,好大喜功;二公主行事莽撞,漸失聖心;五公主父族韓氏強大,若是日後登基,韓家勢必要壓下白家一頭。如此看來,勢力薄弱卻又行事縝密的三公主的確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婚期定在八月初九,恰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喜事將近,白家府邸上下皆是一派喜氣,庭前小兒也拍手唱起了歌謠,我細細聽著唱詞: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

唱詞是極好的,可惜慶的也不過是一紙寫滿權勢的婚書。

初夏將至,我把最後一枝桃花壓在了書案下,靜待著這場春日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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