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突襲開封(風雲帳下奇兒在)
2023-04-16 22:31:30
英雄立馬起沙陀,奈何朱梁跋扈何。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這首詩是清朝詩人嚴遂成著名的詠史詩,稱讚晉王李存勖在三垂岡大破梁軍把一代梟雄朱溫打得灰頭土臉,而這場著名的戰役發生於梁開平元年(907年)的五月初一。
潞州拉鋸戰爭
三垂岡位於山西省長治縣東南的太行山麓,是晚唐五代重鎮潞州(即長治)的重要門戶。本來潞州是朱溫打下來的,但鎮守潞州的丁會因不滿朱溫弒唐昭宗,於唐天復元年(901年)舉城歸降河東。潞州在河東首府太原與梁朝國都汴梁之間,等線距離不過三百裡,軍事地位極為重要。追佔領潞州,就像一把利劍懸在對方頭上。
朱溫深知潞州對自己的重要性,幾乎是不惜一切代價要奪回潞州。開平元年(907年)夏天,剛剛建立梁朝不久的朱溫就派大將康懷貞率數萬精銳北上攻打潞州。
康懷貞本是朱瑾部將,後來歸降朱溫,屢立戰功,特別是朱溫與鳳翔軍閥李茂貞的武功之戰,身為前鋒的康懷貞出盡風頭,披甲執盾,"一鼓而攻之,虜甲士六千人,馬兩千匹「,差點被朱溫吹上天。
不過朱溫似乎不太信得過康懷貞,畢竟丁會叛變帶給朱溫的刺激太大,朱溫在北上奪取潞州時,就敲打過康懷貞,說自己對得起康懷貞的勇猛作戰,官至上將,賞賜無數,希望康懷貞能忠心事君,有死無二,不要學忘恩負義的丁會吃裡扒外。
被朱溫這一番惡狠狠的敲打,康懷貞為了打消朱溫對自己的懷疑,不敢有半點懈怠,幾乎是玩命似的攻城,「築壘環城,浚鑿池塹」。不過在潞州,康懷貞遇到了一個非常強硬的對手,就是河東的昭義軍節度使李嗣昭。李嗣昭是十三太保之一,李嗣昭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為了報答李克用,李嗣昭同樣是玩命似的守城。
《不良人》中的李嗣昭
當時李克用還在,他更知道潞州就是他的保命門窗,一旦潞州失守,梁兵必將太原圍個水洩不通。為了保住家門,李克用幾乎傾巢而出。相當於現代十大元帥之首的河東頭號名將周德威親自出馬,率河東名將群如李存璋、李嗣本、史建瑭、安元信、李嗣源、安金全,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潞州。
梁晉雙方在潞州的攻守呈膠著狀態,梁軍攻不進去,但死戰不退,而晉軍在周德威的率領下,在壁河下寨,與被梁軍擠成壓縮餅乾的潞州城遙相呼應。康懷貞曾經嘗試過先拔掉周德威這根刺,結果被周德威強硬的狙擊回去。
這場異常艱苦的戰役,一直對耗到當年七月,性格急躁的朱溫對康懷貞已經忍無可忍,決定臨陣換帥,將康懷貞貶職,但依然留在軍中。而取代康懷貞的,則是五代十國第一神經刀,善使一把大槊的亳州刺史李思安。
李思安在五代十國名將群中極為另類,只要出馬臨陣,他專挑對方的猛將打,「必鷹揚飈卷,擒馘與萬眾之中,出入自若,如蹈無人之地」,是朱溫的心腹愛將。但李思安最大的問題是穩定性太差,所以只要是李思安主導的戰役,要麼勝的驚天動地,要麼敗的慘不忍睹。「(李思安)每統戎臨敵,不大勝,必大敗。」
朱溫派李思安上場,有明顯的賭博成分,但現在不在李思安身上再賭一把,難道等著周德威耗死康懷貞?而朱溫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李思安能贏得這場輪盤賭,因為他撥給了李思安十萬大軍。朱溫不愧是五代第一土豪,一出手就是十萬人馬,這時李克用賣光家當也湊不出的數字。
不過朱溫很快就失望了,李思安雖然沒有立刻輸掉賭局,但也被周德威的牛皮戰術搞得狼狽不堪,雙方還是死纏爛打。
李思安
李思安的攻城戰術比康懷貞要先進一些,李思安在潞州城下修建了兩重城垣,幾乎將雄偉寬闊的潞州城圈成了內城,梁人稱為夾寨。這種夾寨最大的作用,就是徹底隔絕晉軍外線周德威本部與潞州李嗣昭的任何聯繫可能,所謂「內防奔突,外拒援兵」。李思安的辦法足夠惡毒,周德威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牛皮一樣纏住李思安,零敲碎打,每天噁心你幾下,果然把梁軍搞得疲於奔命,最後守在夾寨裡,高掛免戰牌,準備餓死城中的李嗣昭。
雖然城內的晉軍糧食越吃越少,但由於周德威成天騷擾打遊擊,十多萬梁軍的糧草供給也成了大問題。從開平元年七月一直打到第二年正月,李思安對內拿不下李嗣昭,對外轟不走周德威,「士卒疲敝,多逃亡」。這還是只逃亡的人數,在與晉軍數不清的牛皮戰中,梁軍竟然戰死了一萬多士兵。李思安打破了自己「不大勝必大敗」的魔咒,但朱溫哪裡還有耐心再給李思安時間,一道詔書把李思安召回來,貶官發落。而此時的朱溫已經大駕北上親自督戰,潞州以南不過百裡的另一座軍事重鎮澤州(今山西晉城),成了朱溫的臨時指揮部。
晉王換代,朱溫撤兵開平二年正月,朱溫突然從前線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獨眼龍李克用病危,開始朱溫還懷疑這是李克用為了迷惑自己而放出的假消息,但隨後朱溫正式確認了李克用已經咽氣了。而朱溫似乎對這場曠日持久的牛皮戰心生厭倦,準備撤兵,還是前線諸將苦勸,認為李克用的死,必然會引起河東最高統治內部的權力火併,不如再等一個月看看。朱溫沒興趣再在山西待下去了,留下大將劉知俊繼續和周德威扯牛皮,自己回洛陽避暑去了。
朱溫敢離開潞州,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朱溫認為李克用已死,自己在河東再無對手,新王李存勖在朱溫眼裡不過是一個膏粱子弟,何足懼哉!
梁朝諸將對河東形勢的判斷並沒有錯,李克用一死,李存勖為了保住權力和叔父李克寧扯起了牛皮官司,甚至為了測試頭號大將周德威對自己的忠誠,下令讓周德威率軍北歸太原。周德威知道這是晉王對自己不放心,雖然潞州戰事緊,但為了不讓李存勖起疑心,也只好忍痛北上。
河東援軍的突然撤退,讓潞州成為一座孤城,梁朝上下喜氣洋洋,「汴人既見班師,知我(國禍),一位潞州必取」。守在夾寨中的梁兵每天做的就是睡覺曬太陽,「不復設防」。而朱溫也被眼前的假象所欺騙,下了一道不久後他就極為後悔的旨意,不再從內地往潞州方向調派援軍,憑現有的兵力已經足夠。
李存勖揚名三垂岡而此時的李存勖,已經得到了前線梁軍放鬆警惕的情報,立刻召開軍前會議。李存勖的態度非常明確:潞州是太原南線頭號門戶,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住。而且李存勖也知道朱溫瞧不起自己,但這對李存勖來說是非常有利的。至少這位年輕的晉王在心理上可以輕裝上陣,戰勝朱三是不世奇功,敗給朱三也不算太丟面子。李存勖深知自己的江湖地位幾乎等於零,不再朱溫身上剮掉幾塊肉,江湖上是不會認他這號人物的。
李存勖
李存勖告訴手下兄弟:「汴人聞我有喪,必謂不能興師,人以我少年嗣位,未習戎事,必有驕怠之心。」李存勖熟讀歷史,他應該知道前秦苻堅因為驕橫不可一世,自詡投鞭可以斷流,結果淝水一戰,前秦帝國冰消瓦解的典故。朱溫所犯的,正是驕兵必敗的大忌。
不過當時梁強晉弱,為了謹慎起見,李存勖還是花了一些車馬費,向契丹大頭領阿保機請來了一部分契丹兵助陣。等到李存勖打掃完太原城中一地雞毛,李存勖率周德威等人南下,開始了李存勖初出江湖的第一戰。
李存勖的行軍速度非常快,四月二十四日,數萬晉軍夜出太原南門,僅用了六天時間,於四月三十日趕到潞州北四十五裡處的北黃碾地區。李存勖知道朱溫已經離開潞州,但並不敢保證朱溫會突然再率大軍殺回來,所以現在李存勖最需要做的就是與時間賽跑,趁朱溫輕敵之際,一舉拿下夾寨梁軍,打出新一代晉王的逆世虎威。
四月三十日夜,李存勖率憋了一肚子氣的晉軍靜悄悄的埋伏在梁軍夾寨附近的三垂岡,就等著天一放亮,對梁軍夾寨採取偷襲行動。
老話講不作死就不會死,即使李存勖新銳可畏,但只要梁軍做好最基本的防範工作,晉軍是沒什麼機會的。但朱溫過於託大,在大駕難返時甚至撤掉了前線偵察兵,而如果這些偵察兵繼續在附近巡邏的話,是一定能發現數萬晉軍的,畢竟幾萬人的目標太大。梁軍撤掉偵察兵,弟兄們都躲在寨子裡睡大覺,誰也不知道就在寨子外面,幾萬虎狼正留著口水盯著自己。
不過對於李存勖來說,這次偷襲行動還是比較冒險的,因為夾寨的視野非常開闊,即使沒有前線偵察兵,他們站在柵欄前,就能看到幾裡外的晉軍行動。換言之,梁軍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應戰準備。但讓李存勖興奮的是,當天夜裡,太行山麓突降大霧,數米之外不見人影。到了次日凌晨,大霧瀰漫,李存勖知道自己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一聲令下,幾萬晉軍揮舞著刀槍,直攻夾寨。
按照李存勖事先定好的分工,李存勖和王霸率晉軍後勤人員放火燒寨,把夾寨燒成兩截,然後周德威率晉軍主力從西北方向強攻進夾寨,大總管李嗣源率帳下親軍進攻夾寨東北角,李存勖率中路隊「三道齊進」,借著茫茫霧色馬踏夾寨。
因為晉軍這次行動非常保密,再加上梁軍自己作死,以及天公不作美,等晉軍殺進寨子裡時,梁軍才發現。但晉軍的大刀已經架在了梁人的脖子上,再做反應已經來不及了。梁軍前主將康懷貞非常幸運的逃出了李存勖的魔掌,模樣狼狽的帶著幾百人奪命逃回河南。此戰,晉軍大獲全勝,成功的把戰略重鎮潞州從梁軍的數重圍困中解救出來,確保了太原南線的戰略安全。
李存勖單槍匹馬,迎風站在三垂岡上,看著山谷中數不盡的梁軍兵甲軍械,享受著無數弟兄伏地高呼晉王萬歲的成就感,李存勖笑了。打贏了事關河東生死存亡以及事關李存勖個人威望的三垂岡之戰,從此江湖上都知道李亞子不是好惹的,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年輕的晉王感到快意的。甚至是洛陽城中的朱皇帝得到三垂岡慘敗的消息後,意識到李存勖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對手,朱皇帝看著自己一堆不成器的兒子,哀嘆道:生子當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諸子乃豚犬爾。
其實三垂岡並非李存勖第一次來,早在他五歲時,就曾經跟著慈愛的父王在三垂岡地區射獵。三垂岡上有一座唐明皇李隆基的廟宇,李克用讓在廟前擺酒,一隊樂工吹奏《百年歌》,李克用感慨滿懷,他指著五歲的長子說:老夫壯心未已,二十年後,此子必戰於此。也許李克用只是一時醉言,但誰也沒有想到,二十年後,李存勖真的像他父親說的那樣,在三垂岡皇廟前,拉開了他輝煌人生的宏大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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