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英和智玄大師對話解析(一段震撼的對話)
2023-04-15 13:18:17
智玄大師說:「兩位施主,請坐下說話。」
智玄大師把信紙和信封輕輕往前推了一下,說:「敢問施主什麼是真經?修行不取真經又修什麼呢?」
韓楚風不知道這首詞的內容,就勢拿過看了一遍,上面寫道——
悟
悟道休言天命,
修行勿取真經。
一悲一喜一枯榮,
哪個前生註定?
袈裟本無清淨,
紅塵不染性空。
幽幽古剎千年鍾,
都是痴人說夢。
韓楚風馬上明白了智玄大師為什麼要提這樣的問題,所不同的是,大師心裡有解,而他心裡無解,他在心裡是真正的提問:什麼是真經?修行不取真經還修什麼?他覺 得詞中諸如「休言」、「勿取」、「痴人說夢」之類的用詞過於激烈了,不太妥當。但此時他更關心的是丁元英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說他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丁元英回答道:「大師考問晚輩自在情理之中,晚輩就鬥膽妄言了。所謂真經,就是能夠達到寂空涅槃的究竟法門,可悟不可修。修為成佛,在求。悟為明性,在知。 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覺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不落惡果者有信無證,住因住果、住念住心,如是生滅。不昧因果者無住而住,無欲無不欲,無戒無 不戒,如是涅槃。」
智玄大師含笑而問:「不為成佛,那什麼是佛教呢?」
丁元英說:「佛乃覺性,非人,人人都有覺性不等於覺性就是人。人相 可壞,覺性無生無滅,即覺即顯,即障即塵蔽,無障不顯,了障涅槃。覺行圓滿之佛乃佛教人相之佛,圓滿即止,即非無量。若佛有量,即非阿彌陀佛。佛法無量即 覺行無量,無圓無不圓,無滿無不滿,亦無是名究竟圓滿。
晚輩個人以為,佛教以次第而分,從精深處說是得道天成的道法,道法如來不可思議,即非文化。從淺義 處說是導人向善的教義,善惡本有人相、我相、眾生相,即是文化。
從眾生處說是以貪制貪、以幻制幻的善巧,雖不滅敗壞下流,卻無礙撫慰靈魂的慈悲。」
智玄大師說:「以施主之文筆言辭斷不是佛門中人,施主參意不拘經文,自悟能達到這種境界已屬難能可貴。以貧僧看來,施主已經踩到得道的門檻了,離得道只差一步,進則淨土,退則凡塵,只是這一步難如登天。」
丁元英說:「承蒙大師開示,慚愧!慚愧!佛門講一個『緣』字,我與佛的緣站到門檻就算緣盡了,不進不出,亦邪亦正。與基督而言我進不得窄門,與佛而言我不可 得道。
我是幾等的貨色大師已從那首詞裡看得明白,裝了斯文,露了痞性,滿紙一個『嗔』字。今天來到佛門淨地拜見大師,只為討得一個心安。」
這時,一個小僧人走進來恭敬地對智玄大師合十行禮,說:「師父,都準備好了。」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智玄大師站起來說:「兩位施主,請到茗香閣一敘。」
丁元英和韓楚風跟著智玄大師出了明心閣,向左轉穿過一道長廊,來到一間題名為「茗香閣」的房舍。茗香閣比剛才的明心閣大得多,進門迎面就看見牆上掛著一副橫 幅,上面寫著「清淨自在」四個瀟灑飄逸的大字。橫幅下面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和一個紫檀木製成的圍棋棋盤,棋盤上是兩盒棋子。房間北牆的位置是一塊由天然 怪石當成的茶几,石面上擺著蓋碗茶具、茶葉罐,茶几四周是幾個樹根凳子,主座位旁邊是一個木炭爐子和一個裝水的木桶,爐子上架著銅壺,壺裡的水已經快開 了,聽得見嗡嗡的響聲。
智玄大師伸手示意說:「兩位施主請坐。」待客人落座後智玄大師問道:「施主以錢敲門,若是貧僧收下了錢呢?」
韓楚風答道:「我們就走。如果是錢能買到的東西,就不必拜佛了。」
智玄大師豁然一笑,分別往蓋碗裡放入茶葉,提起冒著蒸氣的銅壺逐一將開水衝進3只蓋碗,蓋上碗蓋說:「這是寺裡自製的茶,水是山上的泉水,請兩位施主品嘗。」
丁元英揭開碗蓋,一股帶著山野氣息的清香撲鼻而來,只見碗中的茶湯呈淡綠色,碗底的茶葉根根形態秀美。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禁不住地說了聲:「好茶。」
韓楚風端起茶品了一口,頓知此茶品質絕非一般,此情此景令他心生感慨,不禁想起了那副「坐,請坐,請上座;茶,上茶,上好茶」的對聯。
智玄大師放下茶碗,說:「施主上山並非為了佛理修證,有事不妨道來,貧僧雖老學無成,念句『阿彌陀佛』卻還使得。」
於是,丁元英把「神話」、「扶貧」的來龍去脈以及已經做的和將要做的向智玄大師簡要講了一遍,並且著重解釋了主觀上的「殺富濟貧」和文化屬性思考。這顯然已經不是簡單的市場競爭,也不是簡單的扶貧,而是基於一種社會文化認識的自我作為。
智玄大師聽完之後沉思了許久,說:「施主已勝算在手,想必也應該計算到得手之後的情形,勢必會招致有識之士的一片聲討、責罵。得救之道,豈能是殺富濟貧?」
韓楚風隨口一問:「那得救之道是什麼?」
這一問使智玄大師突然怔住了,頓然明白了丁元英「殺富濟貧」的用心和討個心安的由來,說道:「投石擊水,不起浪花也泛漣漪,妙在以扶貧而命題。當有識之士罵 你比強盜還壞的時候,責罵者,責即為診,診而不醫,無異於斷為絕症,非仁人志士所為,也背不起這更大的罵名。故而,責必論道。」
丁元英說:「晚輩 以為,傳統觀念的死結就在一個『靠』字上,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靠上帝、靠菩薩、靠皇恩……總之靠什麼都行,就是別靠自己。這是一個沉積了幾千年的文 化屬性問題,非幾次新文化運動就能開悟。晚輩無意評說道法,只在已經緣起的事情裡順水推舟,借英雄好漢的嗓子喊上兩聲,至少不違天道朝綱。」
韓楚風來五臺山之前只知道丁元英要拜見高僧大德,少不了談經論道,卻並不知道丁元英拜佛的具體目的,直到這時才完全明白。
智玄大師說:「以施主之參悟,心做心是,何來討個心安呢?」
丁元英說:「無懺無愧的是佛,晚輩一介凡夫,不過是多識幾個字的嘴上功夫,並無證量可言。我知道人會罵我,我以為佛不會罵我,是晚輩以為,並非真不會挨罵。大師緣何為大師?我以為是代佛說話的覺者。」
智玄大師略微思忖了一下,說:「貧僧乃學佛之人,斷不可代佛說話,亦非大師。得救之道自古仁人志士各有其說,百家爭鳴。貧僧受不起施主一個『討』字,僅以修證之理如實觀照,故送施主四個字:大愛不愛。」
丁元英雙手合十給智玄大師恭敬行了一個佛禮,說道:「謝大師!」
智玄大師說:「弱勢得救之道,也有也沒有。沒有競爭的社會就沒有活力,而競爭必然會產生貧富、等級,此乃天道,乃社會進步的必然代價。無弱,強焉在?一個『強』字,弱已經在其中了。故而,佛度心苦,修的是一顆平常心。」
韓楚風因為先前不了解情況,所以一直沒有參與談話。此時聽了智玄大師一番話心生感慨,說道:「佛教主張利和同均,大師坦言等級乃天道與代價,不拘門戶之見, 令晚輩十分敬佩。晚輩在想,如果強者在公開、合法的情況下都可以做到殺掠,那麼在不公開、不合法的條件下,弱勢還剩下多大空間?佛度心苦雖慈悲,但人畢竟 還有物質的一面。」
智玄大師對韓楚風笑了笑,說:「施主不必拘禮,請講。」
韓楚風說:「如果主流文化能在弱勢群體期望破格獲取與強勢群體 期望更高生命價值的社會需求之間建立一個連結的紐帶,或許更有積極意義。強勢群體僅僅適用一般的競爭規則是不夠的,主流文化應該對強勢道德提出更高的要 求,構建強勢文化體系,賦予強勢群體更高的生命價值。當然,這首先是以不平等為先決條件。」
智玄大師說:「利和同均,不平等已在其中。」
韓楚風說:「主流文化,當是推動社會進步、改善社會關係的文化。如果人的行為首先是政治的或宗教的需要,那麼這種價值無疑也首先是政治的或宗教的價值。當社 會將道德價值全部鎖定在政治文化和宗教文化的時候,個人道德就沒有價值空間了,既不利於鼓勵強勢對弱勢的關注,也不利於社會整體道德素質由量變到質變的轉 化。」
智玄大師說:「施主的觀點與佛教的主張並不矛盾,不同的是施主認為主流文化應該給強者個人一定的道德價值空間。貧僧以為,無論功德記在哪一家的帳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都將是眾生的福報。」
韓楚風說:「只是,等級一直是我們社會文化的禁區,大家所以小心翼翼繞開禁區,是唯恐平等、尊嚴之類的東西受到傷害。」
喝過一道茶,智玄大師給大家續上一輪開水,對丁元英寬懷一笑,說:「釋、道、儒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三大體系,施主這一刀下去,一個都沒倖免哪,哈哈哈……」
丁元英說:「不敢,不敢。釋、道、儒均是博大精深的學派,支撐中華民族走過了幾千年的文明歷程,是偉大的文明。但是,社會在發展,傳統文化畢竟是以皇恩浩蕩 為先決條件的文化,講的都是皆空、無為、中庸的理,以抑制個性而求生求解。當今社會已經發展到了市場經濟的民主與法制,諸家學說也面臨一個如實觀照而俱進 的課題,是傳統?還是傳承?統則僵死,承則光大。」
智玄大師說:「施主尚未暢所欲言,不好。海納百川,施主縱是滄海一滴,我佛也願匯而融之。今日有緣一敘,自當請施主開誠布公,以利佛理修證。」
丁元英說:「晚輩嘆服佛法究竟真理真相的辯證思維,如是不可思議。但是,晚輩以為佛教包括了佛法,而佛法有別於佛教。佛教以佛法證一,進而證究竟,最終是為 給心找個不苦的理由,成佛,無量壽,極樂。佛教以假度真的方便法門住福相、住壽相、住果相,是以無執無我為名相的太極我執,致使佛教具有了迷信、宿命、貪 執的弱勢文化特徵,已然障蔽佛法。晚輩以為,如果佛教能依佛法破除自身迷障,不住不拘個人解脫,以佛法的如是不可思議究竟生產力與文明的真理真相,則佛法 的佛教即出離宗教的佛教,成為覺悟眾生的大乘法度,慧於綱紀澤於民生,是名普度眾生。」
智玄大師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丁元英,過了許久黯然感嘆道:「得智的得智,化緣的化緣,燒香的燒香,坐禪的坐禪。」
丁元英和了一句:「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智玄大師說:「兩位施主請隨我來。」
丁元英和韓楚風隨智玄大師走到書案近前,只見智玄大師在書案上展開一張一尺見方的宣紙,把丁元英的那首詞放在旁邊,研墨蘸筆,寫道——
悟道方知天命
修行務取真經
一生一滅一枯榮
皆有因緣註定
寫完之後智玄大師放下筆,說:「此『天』非彼『天』,非眾生無明之天,亦非眾生無明之命,此乃道天,因果不虛,故而改字『方知』。修行不落惡果雖有信無證, 卻已無證有覺,已然是進步。能讓迷者進步的經即是真經,真經即須務取。悲喜如是本無分別,當來則來,當去則去,皆有因緣註定,隨心、隨力、隨緣。」
智玄大師信手把原句的「休言」改成了「方知」,把原句的「勿」改成了「務」,把原句的「悲、喜」改成了「生、滅」,把原句的「哪個前生」改成了「皆有因緣」。九個字的改動,理雖同是,而意思、意境、意氣卻全然不同,即滅嗔怒、我慢,直指究竟。
韓楚風看後讚嘆地點點頭,說:「精妙!九字之境,無證而證。」
丁元英再度給智玄大師恭敬行了一個佛禮,說:「謝大師開示。」
智玄大師把修改過九字的上闋詞送給丁元英,說道:「貧僧與施主的一闋之緣今日圓了上闋,貧僧九字不實之處還望施主修正。下闋貧僧不改了,留半闋緣待續,倘若施主在某年的某一日想改下闋了,如蒙不棄,可帶著改過的下闋再來圓續半闋之緣。」
丁元英說:「承蒙大師不棄,一定。」
三人又回到各自的座位繼續喝茶。
智玄大師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說:「施主身上乃三氣居中啊。」
韓楚風不解其意,問:「哪三氣?」
智玄大師答道:「三分靜氣,三分貴氣,三分殺氣。」
韓楚風聞聲心裡一顫,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丁元英了,這正是丁元英的真實品性。他驚嘆大師的觀察力,問道:「十分之氣,還有一分呢?」
智玄大師說:「還有一氣住於身中,游離心外——痞氣。」
韓楚風脫口而出一個字:「絕!」
正說話間,一個中年僧人來到茗香閣,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對智玄大師說:「師父,大覺寺的慧明法師已經來了。」
智玄大師點了點頭,對丁元英和韓楚風說:「施主稍候,貧僧去去就來。你們可先到後院走走,景致極好。今天就不要走了,晚上和慧明法師一起用齋,咱們隨緣一敘。」
丁元英起身合十頂禮道:「謝大師!」
丁元英和韓楚風兩人出了茗香閣,穿過一道拱形門來到一禪寺的後院,後院也是依山勢而建,院中幾棵環抱粗的古銀杏樹掩隱著幾間禪房,飄了一地的落葉,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鐘聲,更加襯託出這千年古寺的清靜幽謐。
兩人踏著石階路向上走,後院的盡頭是一個大石臺,周圍立著一圈石柱做的欄杆,欄杆之間有鐵鏈相連。站在平臺上放眼望去,只見遠處山巒疊嶂,西下的夕陽像一枚金紅色的果子掛在山尖上,強勁的山風帶著一股濃濃的寒意。
韓楚風掏出煙給丁元英一支,問:「佛門淨地能抽菸嗎?」
丁元英笑笑說:「欄內是淨,欄外是土,靠著欄杆就能抽。」
韓楚風也笑了,兩人點上煙,韓楚風說:「剛才有話沒敢說,怕有吹捧之嫌,可又不吐不快,現在可以說了。扶貧的事若以次第而分,也有三個層面。一、天上掉餡餅 的神話,實惠、破格,是為市井文化。二、最不道德的道德,明辨是非,是為哲人文化。三、不打碎點東西不足以緣起主題,大智大愛,是為英雄文化。」
丁元英說:「不敢當,不敢當。」話音剛落,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自嘲道:「咱們怎麼轉起文來了?可別恍恍惚惚以為自己也是大師了。」
韓楚風也意識到了,說:「慣性,慣性,一下子收不回來了。」
兩人哈哈一笑。
韓楚風面向群山,手撫著石欄說:「這趟如果不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只是你我都有謗佛之嫌,也不怕下了地獄?」
丁元英說:「沒有地獄,天堂焉在?總得有人在地獄呆著,咱們就算上一個,不然天堂就沒著落了。」
韓楚風笑了笑,說:「一招殺富濟貧引出得救之道的討論,罵的是你,疼的卻是傳統觀念。一年多不見你怎麼有了這麼高的境界?」
丁元英擺擺手說:「哪裡是境界,我還沒衝動到為了讓輿論濺幾滴水花就去招惹那種罵名。當『得救之道』的討論浮出水面,那就是我要送給小丹的禮物。」
韓楚風頓然目瞪口呆,脫口一聲:「啊?我的天!你知道這件事得折騰多少人?得惹多大動靜?原來就是……就是給一個女人的禮物?」
丁元英說:「天下之道論到極致,百姓的柴米油鹽。人生冷暖論到極致,男人女人的一個『情』字。這兩個極致我都沒敢冒犯,不可以嗎?」
韓楚風說:「可以,當然可以。只是你一向對女人敬而遠之,這個彎子轉得太大了。」
丁元英說:「佛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只是依佛法如實觀照,看摩登女郎是摩登女郎,看紅顏知己是紅顏知己。」
韓楚風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感嘆道:「古有千金一笑之說,如今一看,那千金一笑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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