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汀汀的文案(睥睨天下65鐘樓情思繾綣-那銀絲針皆淬有劇毒)
2023-04-12 03:29:13
睥睨天下 65 | 鐘樓情思繾綣(上)
轉眼便是上元節,御馬監的院子裡掛滿了各色元宵彩燈,皇帝敕造的靈濟宮建好前,西廠暫時在此辦公。
卻說督主大人竟然不願意住在皇宮裡享福,傷勢稍愈便不顧皇上挽留硬是搬回御馬監與下屬諸人同甘苦,讓御馬監上下「受寵若驚」——這小小院落幾時如此熱鬧,佳節期間日日都有王宮貴戚和朝廷重臣前來拜訪走動,隔三差五還要迎接聖駕親臨探望,皇帝的親隨、昭德宮的宮人和御醫們更是來來回回進出的常客,把御馬監上下諸人忙了個人仰馬翻,生怕有個照顧失當丟了督主大人的顏面。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興高採烈,西廠的權力讓每個人都為之澎湃沸騰。
雨沁田披著素雅錦袍,站在院中盛放的梅樹下,拿著一盒鹿肉,隨意地擲給面前生龍活虎,上躥下跳的雨點兒,悠閒自在的模樣讓人無法想像他已是手握重權的西廠督主。身邊譚永恭敬地回稟道:「福建建寧衛指揮同知楊華託付數位官位顯赫的大人幾番求見督主,送來的金銀足有兩車,依督主的意思仍是概不徇私,徹查到底嗎?」
雨沁田道:「那個楊華仗著他的曾祖是前任少保,便暴橫鄉裡,戕害人命,被告在府衙,不思悔改,反倒大搖大擺地入京行賄,以為可以仗勢全身而退。待發覺被我們西廠的暗探掌握了十足證據,方慌了分寸。這會兒來求,我若饒他,何以嚴明綱紀,震懾貪腐?」
譚永道:「督主所言甚是。只是代他求情的幾位大人在朝中都官居要位,恐怕其背後的關係網龐雜巨大。我西廠成立不過十五天,徹查這樣的大案,不啻為與諸多朝中文武官員公然為敵,也謹防被他們議論法令太急啊。」
雨沁田眉頭一揚,「怕什麼,借著楊華這條小魚扯出背後一串的大魚,正合我意。難不成要我們西廠像東廠那樣,也俯首貼耳當這幫朝臣的哈巴狗?法令太急又當如何,我西廠成立伊始各級人馬便不眠不休地辦案查案,為的就是兵貴神速,雷厲風行,否則何以整治這些腐朽到根的老東西,挽救社稷傾頹?我要讓這些人明白,從今而後,只要他們白天有膽做壞事,夜裡就要有膽承受我們西廠的刀架脖子。」
「謹遵督主諭,屬下這就去安排!」譚永聞言也湧起壯志激懷,有他在風頭浪尖上出頭頂著,做下屬的能放手去幹,求之不得。轉身待要出門。卻聽背後那人淡淡叫了一聲「永子」,趕忙止步回頭,「督主還有何吩咐?」
「你身子還須將養些時日,莫奔走太急傷了元氣。」
譚永見那人淡淡地叮囑了這一句便繼續餵雪豹去了,心裡失笑:外裡都議論這位雨大人如何冷麵冷心修羅一樣的人物,自己和學武、萬通他們卻最清楚不過,他對自己手下的人,好得絕對沒話說,加官進爵、論功行賞的事無不慷慨。只是明明心內火熱一團,言語上偏要冷冷淡淡,還真是個不會討巧的人兒。朝野上下都嫉妒他少年得志,編出許多以色事君的故事潑他髒水,可自己親歷了白雲觀一役,知道他今日的功名是用了多少功,吃了多少苦才換來的。只是這人從來不屑為已辯解一言,任由評說亦是橫眉冷對,傲氣又倔強,彆扭的讓人心疼,自己初時對他的輕蔑,此刻早已當然無存。
雨沁田與雨點兒活動半晌,發現這小傢伙果然不負神獸威名,明明只是三個月大的幼獸,但騰挪縱跳已是矯健精準,自己手裡擲出的鹿肉,每塊竟都被它穩穩接入口中。忍不住戲謔之心大盛,擲肉的方向不斷改換,手上也不自覺夾帶了勁力。雨點兒倒是不肯服輸,為了吃肉也是卯足全力,不但能雄赳赳立直上身,而且爪撲尾掃,無所不為,頂著一身白裡透紫的毛皮在別院裡來回疾跑,只把雨沁田逗得忍俊不禁。
眼見楚進良穿著一身便裝走進院中,雨沁田突然發難,使出勁力,一塊鹿肉便如暗器般猛地飛向楚進良方向。雨點兒緊隨其後高高躍起,張大嘴撲向肉塊,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楚進良不捨得小傢伙受挫,劍鞘一點,將肉穩穩彈入它口中。雨點兒吃到肉自是興高採烈,哪還顧得身在半空,一個收勢不穩已重重撞進楚進良懷裡,竟把他撞得一個趔趄,雨沁田見一人一豹的窘態樂得哈哈大笑。
「這個小東西,倒是長得又大又壯,一天得吃下多少精肉啊!」楚進良無奈地把雨點兒放在地上,「再這麼下去,我都抱不動你了!」
雨點兒聞言倒像是聽懂一樣,神氣地挺挺胸,跑向雨沁田腳下一陣邀功似的亂拱,又活力無限地跑到一旁玩彩球去了。
雨沁田與楚進良並肩走上庭廊,憑欄望著院中高懸的彩燈,嘆道:「如此佳節,差遣進良哥前去刑部劫查李子龍屍身著實有些煞風景,只是不知刑部諸人因何如此著急,若非我有眼線匯報,他們竟已將此重犯草草掩埋結案了事了。」
楚進良道:「此事的確蹊蹺,卻也不怪你心急。我趕到之時,獄卒正擬將那妖道屍身焚燒,說是刑部已匯同了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意見,將此人定罪結案。不僅如此,還再三強調受上頭旨意,不許任何人探看收屍。若不是我以指揮使的名義強令檢查,恐怕他們也不肯輕易讓步。」
雨沁田雙眉微緊,「這是何道理?你我率領錦衣衛和御馬監平亂抓賊,卻由他們定罪結案,還擅自毀屍,豈有此理!」
楚進良頓了一頓,伸手輕點雨沁田眉心,道:「因為你萬料不到,那李子龍的致命傷,居然在這裡。」見雨沁田一臉不解,續道:「毀屍自然是為了滅跡。你我本以為那妖道死於你那斷劍劃破腹腔,兼之他自取肋骨,才疼痛至死。但依我剛才所看那妖道屍身,眉心居然有一個極小的創口,在顱骨最堅硬處,被細小暗器射穿。」
雨沁田搖頭道:「那日激鬥,堪稱微小暗器的只有李子龍的銀絲針,可我記得分明,李子龍並未被自己的暗器傷到額頭,再說他銀絲針皆淬有劇毒,倘若中針,豈能苟延殘喘到最後?」
楚進良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他屍身並無中毒之相,的確不是銀絲針所傷。而且更為奇怪的是,我仔細驗看了那小創口,裡面卻找不到暗器,只有一些黃色的碎片和粘液。」說著從衣袖內掏出一個瓷瓶,「我著實想不透是什麼,便取了一些給你瞧瞧。」
雨沁田疑惑地接過瓷瓶,倒出碎片,揉捻片刻,沉吟道:「看這碎片輕薄,且入體即能融化為粘液的特點,當屬松香琥珀之類。只是這些皆是質地輕軟之物,又怎會有人以此來製作暗器?」
「你且想那妖道的得意暗器銀絲針,正是以其細小被江湖奉為絕學,李子龍尚且需要在針上淬毒,以增強其殺傷力。倘若有人拿比白銀質地輕脆許多的琥珀、松香之物做針,且並不淬毒,直取人顱骨,那這樣的武功,可謂縱橫江湖,無人企及了!」
雨沁田點頭道:「以此說來,那日是有人怕李子龍死不透,悄悄潛至元辰殿飛針將他滅口。且此人還有本事,調動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幫著毀屍滅跡,掩蓋真相。這樣的手段,豈止是縱橫江湖,亦可謂縱橫朝野了。」
兩人推論至此,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來李子龍謀反案的背後,還有更深的水。
轉眼天已擦黑,楚進良見雨沁田陷在李子龍的事件中悶悶不樂,不禁勸道:「你也莫要太執著此事。李子龍已伏誅,妖狐案也讓天下人看到了你的本事。你曾說要施展抱負建功立業,如今破先制,立西廠,已屬當世傳奇,以後要你勞心費神的事只怕還多著呢,若不肯放鬆片刻,只怕上天也要責怪你貪心了。」
雨沁田聞言一笑道:「楚指揮使倒是清閒,怎麼,這上元佳節,外面的燈會、廟會人山人海的,不用你加派人手督察治安嗎?」
楚進良笑道:「我卻比不得你的勤奮。雨督主不曾聽聞『忙中偷閒』的道理嗎?今日百姓們都歡喜團聚,我們為何不能也休息片刻?你現下身子感覺如何,倘若尚能支持,不妨隨我一起去廟會湊個熱鬧?」
雨沁田聞言喜笑顏開,「當真?!好好好,進良哥,我們這便去吧!」
楚進良見他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不禁莞爾,指著身上的便裝道:「去是去得,只怕得勞煩督主換身衣服,你也不想滿街巡邏的校尉看見上司大人湊在人堆裡看燈會吧。」
原著: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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