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筆記中的經典段落（用屠格涅夫式的心靈去發現那些屬於鄉林之間的美好）

2023-05-31 05:14:47

談到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一書，乍看之下十分零散，是由二十多個超短篇故事甚至散文組成，並沒有多少像長篇大作那樣的情節巧思，但以我個人而言，對這部作品裡那不僅僅是在情節之中，而是在那些滋養作者創作的土壤中的人事物心靈神往。

我坐著，眺望著周圍，傾聽著。樹葉在我頭上輕輕地沙沙作響；僅由這種沙沙聲，也可以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那不是春天愉快，歡樂的顫抖，不是夏天柔和的私語聲和綿長的絮叨聲，不是晚秋羞怯，冷漠的喋喋聲，而是一種不易聽清楚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閒談聲。

屠格涅夫的這部作品的第一個亮點就是對自然景物的描寫，幾乎每一篇短篇小文的前幾個自然段都是細緻而深入，從花草樹木到雲雨藍天，從視覺聽覺到嗅覺感覺等等不同層次地分享獵人在遠離城市喧囂的自然中所感受到的景觀。或許在俄羅斯，整個國家絕大部分的名勝古蹟都位於彼得堡和莫斯科這兩大都會，但是也只有在這樣的鄉村，才能夠看到真正的俄羅斯的那一面，那遼闊的原野，萬物生長的樹林，甚至是獵人在沼澤不那麼愉快的困境經過作者那麼一寫也能夠看到獨屬於自然的美麗。

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好幾回，在鏡子面前停下來，久久地注視著自己的狼狽的臉，慢慢地伸出舌頭，帶著苦笑搖搖頭。我眼睛上的翳落下來了，我清楚地看到，比在鏡子裡看自己的臉更清楚地看到，我是一個多麼無聊的，不足道的，沒有用的，平凡的人！

除了景之外，屠格涅夫還將極大的篇幅用在了人物描寫之上，他所描寫的並非託爾斯泰筆下的天之驕子和絕代佳人，也不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過於深入地剖析人物內心精神，他只是專心地描寫著鄉間那些或許滑稽，也或許信仰虔誠的普羅眾生。在《獵人筆記》中得到作者筆墨垂青的有卑微的農奴，有歇斯底裡的小地主，有欺騙感情的小廝，也有盡忠職守的護林員。或許以往我們總認為只有了不起的，獨特的英雄人物身上才會發生故事，才值得作家揮灑筆墨，然而在這部作品中，屠格涅夫讓我們了解到普羅大眾的身上都有故事，都有一些只要你坐下來耐心傾聽就能夠產生興趣的那些平凡卻意味深長的事跡。

俄羅斯的農民死得真奇怪。臨終前的感情，既不能說是漠然，也不能說是遲鈍；他的死好像是舉行儀式一般：冷靜而簡單。

而在那麼多作者通過這些平凡百姓的故事所探討的哲理之中，在我看來最為深邃，也最為值得引人思考的莫過於對於每個人都無法逃過的死亡的探討。在這部作品之中，作者用了一個完整的章節《死》來探討死亡這一個議題。在這個章節當中，屠格涅夫寫到了受傷或重病將死但又尚有時間交代後事的幾個人物。或許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害怕死亡，然而在他的筆下，就如同上文中所寫，當一個人望到死神來臨，就在自己左近的時候卻是如此的冷靜。他們並不稀罕通過希望渺茫的醫學續命，而是平靜地交代後事，與親朋好友告別請求原諒，然後簡單地死去。或許在其他的文學作品中，死總是戲劇化的，可在屠格涅夫的筆下，無論是《父與子》還是《獵人筆記》，死卻都是樸素的，除了無可奈何外，沒有其他的矯情。就如同他在《父與子》中所寫的：「死亡是個古老的玩笑，但是對每個人來說卻是嶄新的。」或許這才是死亡本身真正的樣貌。

除了《死》這一個章節之外，《活屍》這一節同樣是屠格涅夫或者普羅大眾的生死觀那悲傷但又深邃的闡述。在這一章中，主人公拜訪了一位疾病纏身，癱瘓在床，而且命不久矣的年輕婦人露克西亞。儘管她一生都如此的不幸，失去了在我們看來一切正常人所應該擁有的幸福，可是她卻沒有抱怨，沒有責怪，而是猶如聖女一般一邊寧靜地等待著天國的鐘聲，一邊向身為農奴主兒子的作者勸說減少農奴們的租稅。這種面對死亡時的淡然未必只會出現在戰場上視死如歸的英雄身上，經過屠格涅夫的書寫，在蒼茫大地的某一個角落，一位平凡而又不幸的女子身上同樣能夠看到這樣的美德。

作為一名希望在未來通過文字留下人生足跡的中年人而言，閱讀屠格涅夫的這一部作品更是堅定了我對未來的一些想法。在之前的十多年裡，絕大部分時間指引我生命的那道光芒是對某些特定人物的愛，不管是偶像明星還是身邊的，認識的人，之前的一兩年裡則是對於莫斯科這座美好城市的嚮往與回憶。在最近的幾個月，尤其是因為新冠疫情被困於精神孤島的這段時間裡，我突然意識到了，在這個世界上，尤其是在我們的祖國，有如此之多的以往絕對難以進入視線的地方尚未踏足。這些地方或許不是人潮擁擠的城市，也沒有多少名勝古蹟，但在走遍遼闊國土過程中會經歷的山川大河，天空大地，在這路途上所會遇到的那些樸實平凡的人都會走進我的生活，成為我未來所可能擁抱的幸福的一部分。

就如《獵人筆記》中最後的那一章《樹林和草原》中作者的抒情描寫那樣，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如此的美好，我們所需要的只是忘記城市的喧囂，抬起雙足，邁開腳步而已，我只希望，在不遠的將來，我可以用一副屠格涅夫式的心靈去親吻那些最平靜簡單，最容易被人遺忘，但又是無可爭議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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