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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高一尺

2023-10-09 15:50:34

  今年夏天最熱的一天,當我正在廚房裡揮汗如雨地顛炒著鍋中的菜時,聽到了門鈴的響聲。我一邊大聲地叫著讓門外的人等一會,一邊慌慌張張地把菜盛在了盤子中。

  解開圍裙開了門,出乎我的意料,外邊站著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簡單地寒暄介紹後,我知道了這兩個警察中,鬢髮班白年老一點的叫高陽,神色倨傲年輕一點的叫何暢。

  我正在納悶警察為什麼會找我的時候,何暢已經開門見山地告訴我,商小姿死了。

  [01]

  姿是我的前妻,一個讓我頭疼的女人。我們三年前結婚,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我們的婚姻只維持了半年就告終結。離婚是我永遠的疼痛,她請來了一個高明的律師,分走了我的大部分財產。不過我並沒有怪他,畢竟與她走到那一步,是我的錯。

  姿的房間是從三天前開始散發出陣陣惡臭,她的鄰居是個剛過更年期的中年婦女,那股腐爛的氣味令她茶飯不思,敲了幾次門後沒人開門,她就索性投訴到居委會。居委會一個警惕性頗高的老太太聞到了這氣味後起了疑心,立刻報了警。

  剛出警校的年輕警察撬開了門後,看到了房間裡的一幕,立刻就吐了,翻天覆地地嘔吐。

  姿全身赤裸地飄在盛著半缸血水的浴缸裡,頭髮漂浮在水面,像水草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蔓延,烏黑,柔軟,捲曲。泡在水下的那部分身體,浮腫不堪,皮膚變成瘮人而又脆弱的慘白,似乎用手指戳一下,她的身體就會爆炸,濺出點點肉泥。而露出水面的那部分身體,則枯瘦如柴,眼睛耳朵鼻孔嘴唇都滲出了血絲,警察進來的時候,無數綠頭蒼蠅正圍繞著她的屍體盤旋著,發出嗡嗡的聲響。

  些並不足以讓年輕警察嘔吐,真正讓他感到不適的,是商小姿小腹處的一道新鮮的傷疤。這道傷疤的切口約有十多公分,無疑是才剖開後,又草草縫合,所以在被浴缸的水泡過以後,傷口的白色肉茬已經像朵蓮花一般翻開,露出裡面黑色的縫合線線頭。整條傷疤觸目驚心,就像一隻醜陋的蜈蚣,逶迤地爬過了商小姿那曾經美麗的身軀。

  警察在嘔吐完畢後,抬起頭來,看到了牆上寫著幾個紅色的血字:

  怕,快用你身邊的手機撥打120!

  [02]

  坐在沙發上,菸頭在茶几上的陶瓷菸灰碟裡颳了一下後,向我問道:"秦先生,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嗎?"

  了點頭。這樣的案件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我早在一年前就在網上看過類似的案例。第一起案件兩年前出現在美國,一個年輕女子在酒吧認識了一個陌生男人,一夜激情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鋪滿了冰塊的浴缸裡,在小腹上有一道剛縫合好的傷疤,浴缸旁放著自己的手機,牆壁上用她的鮮血寫了幾個字:不要怕,快用你身邊的手機撥打999。當她被送到醫院後,才發現自己的一個腎被人偷割走了。

  案例在改編後還被香港的電影人拍成了一部名為《救命》的驚悚電影。但是我怎麼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事竟然會出現在我們這個城市,而且受害者還是我的前妻--商小姿,這讓我的胃部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痙攣。

  手顫抖地抓起茶几上的煙盒,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裡,然後狠命地吸上了一口。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慘白得嚇人吧。

  先生,你覺得誰會對商小姿下毒手呢?她有哪些仇人?"高陽不緊不慢地問我。

  可奈何地攤了攤手,說:"這個我怎麼會知道?我想你們是沒有必要向我提問的,這件事一定不是她的仇人做的,而是一件偶發事件,只是小姿很不幸地淪為了一個變態者的獵物。"

  身邊的何暢突然眼皮一翻,直直地盯著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找你問這樣的問題,自然有我們的道理。"

  對我說話的語氣就像面對一個嫌疑人,這讓我的心裡有些隱隱的不滿。

  連忙接過了話,說:"秦先生,你不要誤會。其實,我們已經確定了,這不是一件偶發的事件,肯定是的仇人所為,偽裝成了當時的現場。"

  "哦?!"我有點不解。

  高陽告訴我,盜割腎臟的案件以前雖然沒在這個城市裡發生過,但其他省市卻發生過,案件無一例外的沒有出現過受害者死亡的情況,警方懷疑兇手是個相當專業的外科醫生。當時他們也曾經設想過這次是因為商小姿的體質偏弱,失血過多而死,但看到她身上彎彎曲曲逶迤醜陋的傷口,感覺做這個案子的兇手,手法並不專業。在經過了對商小姿的屍檢後,更是證明了他們的想法。兇手剖開了商小姿的小腹後,竟然取走的不是她的腎臟,而是錯割了肝臟。

  我倒吸了一口寒氣,什麼樣的兇手會有如此仇恨,竟對商小姿下這樣的毒手,還處心積慮地偽裝成盜割器官的現場。

  這時,何暢突然開口向我問道:"秦先生,我們通過技術手段已經探知,商小姿的死亡時間是在一周前的七月十四日晚上十點到十二點左右。你能告訴我當時你在做什麼嗎?"

  [03]

  高陽意識到了我寫在臉上的怒意,連忙打圓場:"秦先生,我們也不是把你當作嫌疑人,這只是警方的一貫做法,首先要調查所有認識受害者的人,你也是其中。畢竟你是商小姿眾多前夫中的一個。"

  我駭然一驚:"什麼?眾多前夫?這是什麼意思?"

  高陽也有點驚訝:"哦?!你不知道嗎?商小姿可不止你一個前夫,據我們所知,她起碼結過四次婚,而且都以離婚告終。每次離婚,她都分到了可觀的財產。我一直都認為她是靠這種手段斂到了大筆的財富。"

  我黯然地垂下頭,但何暢咄咄逼人地眼神,卻讓我不得不回憶起一周前的那個夜晚我在幹什麼。

  那天晚上,我在趕一篇雜誌的偵探小說約稿,還好我有一邊寫稿,一邊在網上的論壇瀏覽回復的習慣,所以在論壇上留下了我的不在場證明。而經過警方的調查,論壇上顯示的IP地址,也證明了我發貼所用的電腦,就是家裡的那臺。

  與高陽與何暢交談完畢後,我曾經想留他們在我這裡吃午飯,可當他們看到我做的菜是一盤爆炒豬肝後,立刻沒有了胃口。當然,我也沒有胃口,在他們出門後,我就把這盤豬肝倒進了垃圾桶裡。

  送高陽與何暢出門的時候,何暢對我的態度顯然好了很多,特別是知道了我的筆名後,他更是顯得親熱。他一邊撒給我煙,一邊對我說,他看過我不少的偵探小說作品。同時在他的口裡,我也知道了另外三個和我一樣被商小姿所騙了的男人的名字。

  說起三年前我與商小姿婚姻的結束,看上去的確是我的錯。很不幸,我是被她抓姦在床的。不過,也不完全是我的錯,當時我一個人去參加一個朋友的派對,商小姿則去參加另一個派對。派對的主任長什麼模樣,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那是一張平凡的臉,扔進人堆裡馬上就會被遺忘得一乾二淨。那天深夜的時候,我有點喝高了,先是胡言亂語,然後頭暈腦漲,最後鑽進了朋友的房間找了張床躺下,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下半夜的時候,商小姿結束了另一個派對,到這邊來找我,進了房間才發現我竟和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躺在一起。她提出離婚的時候,我自認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所以對她的財產要求沒有提出一點異議。

  但是今天聽了高陽與何暢的話後,回想起來,我真的很笨,那個開派對的朋友,本來就是商小姿介紹我認識的。平時我喝上半打啤酒也不會醉的,可那天只喝了兩三瓶就高了,的確有些不對勁。而那個和我一起赤身躺在床上的女人,至今我都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連模樣是什麼也沒有半點印象了。

  那一夜,雖然開了空調,我卻徹夜未眠。

  [04]

  三天後,我聯繫到了那三個與我一樣命運的男人,約在了一家冷氣十足種滿綠色景觀植物的茶樓裡見面。

  見到這三個男人後,我吃了一驚。他們的經歷幾乎和我一模一樣,都是因為一場意外的外遇被商小姿當場抓獲後,提出了離婚。而是離婚的過程中,他們都因為心中有愧而忍痛割財。他們三人,陳霖是私立口腔執業醫師,神情木訥的劉松是名飛行員,趙文革略有些眼熟,是保險公司的高級職員,我則是一個出過幾本暢銷偵探小說的自由撰稿人。我們四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面子觀念比較強,沒有太多錢,但也算過得去的中產階級。離婚的時候我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離婚的原因,更沒有心機去調查那場莫名其妙外遇的真相。

  而當我在無意中說,如果我提前知道了是這麼回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好好教訓一頓商小姿的時候,這三個男人都露出了和我一樣憤懣的表情。我們還一起探討了如何懲治商小姿,我們得到的結果是,如果可能讓她再死一次的話,一定要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她,然後砍成一截一截,一部分扔進城市裡不夠通暢的下水道,一部分埋在綠油油的玉米田裡,一部分和黑貓一起砌進牆裡,還有一部分放進冰箱每天取一塊出來剁成肉泥做成紅燒獅子頭。看來我們四個都屬於同一類人,看似平時軟弱可欺,但如果被真正激怒了,都會做出瘋狂而又不理智的行為。

  當然,他們三個也接受了警方高陽與何暢的調查,而且很不幸,他們三人都沒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飛行員剛飛完了一個白班,然後躲在單身公寓裡睡了一晚上覺。執業口腔醫師則在晚間接了個出診電話,在赴診的時候卻吃了個閉門羹。保險公司的高級職員則在電腦前玩了一個通宵的單機遊戲。他們找不到人證,更找不到合適的物證證明自己與這起兇殺案無關。但是警方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其中一人與這件事有關,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在要求他們不能隨意離開這個城市後,讓他們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05]

  一天後,年輕的警察何暢約我吃午飯。我送給他一本剛出版的新書後,他一邊割著盤子裡的黑胡椒牛排,一邊緊鎖著眉頭問我:"秦先生,作為一個偵探小說的作家,您認為這起案子會是誰做的?"

  我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說:"我猜,你也與我有一樣的想法吧--兇手就在那三個人之間。"

  他點了點頭,說:"是的,現在有動機的人,就你們四個人,而只有你才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不過剩下的三個人,我們都沒有辦法證明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為什麼不試試排除法?"我咽下了一塊香濃的牛排後,對他說道。

  "是的,我也這麼試了。"何暢的眸子閃了一下,"我先排除的是那個醫生陳霖。我認為個兇手把現場偽裝成盜割腎臟就是為了嫁禍陳霖,而且真正的醫生也不至於錯將肝臟當作腎臟來割掉吧?哪怕只是個口腔科醫師。"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對於何暢的排除理由,我並不以為然。我告訴何暢,如果是一個真正富於心機的兇手,他也可以對警方的懷疑加以利用。比如說陳霖真的是兇手,他完全可以偽造一個蹩腳的犯罪現場,先讓警察懷疑自己,再根據種種疑點洗刷對自己的懷疑,從而抽身事外。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陳霖的智商與心計實在是驚人的厲害。

  聽了我的見解,何暢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完全認為我是在跟他抬槓。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反問我:"秦先生,那您又認為誰是真正的兇手呢?"

  我又切開一塊牛排,然後叉上放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說:"你去查查他們以往的歷史吧,也許會找到一點線索。不過,我認為,你可以先去查查那個叫趙文革的保險公司高級職員,說不定會讓你少走一點彎路。"

  "哦?!"何暢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問,"你怎麼會這麼想?是怎麼推理出來的?"

  我將食指豎在了嘴唇上,說:"天機不可洩露,呵呵。"我的手一揮,衝餐廳的侍者叫道,"買單!"

  [06]

  兩天後的一大早,我就接到了何暢的電話,他興高採烈地在電話那頭叫道:"是的!果然是那個保險公司的職員趙文革!他是商小姿的第一任丈夫,他們並不是因為他有外遇才離的婚。趙文革曾經在電影廠裡做過化妝師,對於化妝很有一套。他與商小姿串通好了要用仙人跳的方法斂財。當初你與商小姿離婚,就是因為你參加了一個讓你中套的派對,而這個派對的主辦人就是趙文革,不過他是化了妝的,所以你對他根本沒有印象。"

  他這麼一說,我才明白為什麼在茶樓裡見到趙文革時,會覺得他略有些面熟。

  我沉吟片刻,然後問何暢:"趙文革承認是他殺了商小姿嗎?"

  何暢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說:"他這個倒是嘴硬,死也不承認。不過沒關係,我們在對商小姿屍檢的時候,在體內檢出了麻醉用藥氯氨酮的成分。在搜查趙文革房間的時候,我們在抽屜夾層裡找到了一個火車站行包寄存處的牌子,打開那個寄存抽屜後,發現了裡面有一盒十支裝的氯氨酮,還剩了三支沒用。而根據對商小姿體內殘留的氯氨酮含量估算,她正好是被注射進了七支藥水的用量。"

  "嗯。"我點了點頭,說,"做得不錯,但是單靠這點證據,還不足以讓他認罪。"

  何暢很有信心地說:"是的,我還會繼續努力,一定會找到讓他伏法的證據。"接著,他又問了我一句,"秦先生,您是怎麼推算出趙文革是最大的嫌疑人,要我先對他進行調查呢?"

  我呵呵一笑,說道:"其實,我也沒有推理。只是因為前幾天我正好被一個人推銷壽險的業務員騷擾了好一陣時間,所以對所有保險公司的人都心懷不滿。讓你先調查他,只是想洩一洩心裡的私憤。"

  聽完我的解釋,電話那頭的何暢頓時沉默了。我趕緊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我點上一根煙坐在了窗前,看著窗外天空上的雲彩變幻,我陷入了沉思。一根煙吸完,我又點上了一根。

  下午的時候,我又接到了何暢的電話,他約我見面,語氣裡透著幾分沮喪。

  還是在那家冷氣十足的茶樓裡,何暢垂頭喪氣地告訴我,他們已經放走了趙文革。

  我抬了抬眼皮,問:"是不是因為那盒氯氨酮?"

  何暢一驚,叫道:"秦先生,你怎麼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都是靠這裡推理出來的。"

  案件的偵破是要講證據的,當然,警方必須要對已經搜集來的證據進行更進一步的調查。要想定趙文革的罪,在火車站行包處找到的氯氨酮的來源,自然會落實到實處。

  氯氨酮是被嚴格控制的麻醉藥品,必須憑藉執業醫師的紅色處方箋與院長籤字,才能購得,普通人沒有辦法輕易獲得,更惶論趙文革這樣沒有醫療背景的保險公司職員。

  何暢在城市唯一有批發氯氨酮資格的市立新特藥公司拿到了近期曾經進過藥的醫院名單,逐一進行了核實。這樣的麻醉藥品在醫院都有專人專檔的,每一支藥品的走向都有明確的記錄,所有的醫院中,只有一家醫院,何暢發現了問題。

  這是家地處城鄉結合部的醫院,周邊地區治安形勢複雜,在兩個月裡,藥房曾經兩次被盜。一次發生在一個半月前,而另一次發生在一周前。兩次盜案裡,都有氯氨酮被盜,但是醫院都及時報案,當地警局都留下了記錄。對比了在趙文革處找到的氯氨酮針劑批號後,證明了正是這家醫院第二次被盜的那批藥。

  但是,正因為如此,恰好證明了趙文革是被人陷害。因為商小姿是在十幾天以前被殺害的,而醫院被盜的事發生在她死亡之後,這說明了是有某人把偷來的氯氨酮扔掉7支後存進行包處,並將牌子藏在了趙文革家,以次陷害他。而這個神秘之人知道取出7支針劑,正好說明了他知道商小姿被注射了這麼多的用量。他之所以會知道這點,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就是那個兇手。而他選擇陷害趙文革,更是證明了這起案件與趙文革商小姿合謀詐騙有關聯。

  既然知道了趙文革是無辜的,警方只好讓他恢復了自由。

  [07]

  何暢愁眉苦臉地說:"這下真麻煩了,醫生是被陷害的,保險公司職員也是被陷害的,難道唯一的人選就是那個飛行員了--劉松?"

  我啜了一口紅茶,說:"那你們調查劉松的歷史了嗎?"

  "調查了,沒有一點問題。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個老實人,絕對不會幹出殺人的事。我和他接觸了一下,感覺他也不是一個如此有心機的人。憑直覺,他不會是兇手。"

  我笑了笑,說:"別忘了,俗話說,蔫狗咬人。有時,我們越覺得不會是兇手的人,越有可能就是真兇。"

  何暢聳聳肩,說:"秦老師,您老是以一個偵探小說作家的眼光來看問題,試圖在每個人身上都找出犯罪的可能性。而我們真正的警察,則要從蛛絲馬跡裡尋找出證據。只有證據才是定罪的關鍵所在。"

  我笑一笑,說:"是的,寫偵探小說,往往都是採用倒推理的方法,先設計出壞人的犯罪手法,然後設計漏洞,最後才來順著偵探的視角來寫故事。我們最需要的,就是要想像如果自己是罪犯,會怎麼來做這個犯罪的遊戲而不被警方抓住。"

  一說到這裡,我突然愣住了,抬頭望著茶樓天花板上的蒼穹吊頂,我仿佛看到了在虛空裡,有一張模糊的臉在對我猙獰的嘲笑。我朝著那模糊的頭像吐出了一口煙,煙霧很快就散了,那張臉也隨著煙霧一起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我猜想,我一定有辦法找出這張臉的主人,商小姿一定不會白死的,雖然我也那麼恨她,但是我也會為她找出真正的兇手。

  [08]

  一周過去,警方仍是一籌莫展,我籍著慶祝趙文革洗脫冤屈的名義,邀請陳霖劉松他們一起共進晚餐,還是那家冷氣十足種滿綠色室內景觀植物的茶樓。

  在碰杯慶祝的時候,他們三人都顯得很開心。從直覺裡說,我也相信真正的兇手就在這三個人中間,可從他們的表情上看,我真的很難找出誰有不自然的地方。

  喝過幾杯酒,話題自然就落到了商小姿之死上面。但這話題顯得稍有些沉悶,幾個人都悶頭喝酒,不想提及此事。為了不讓場面尷尬,我裝作無意地問道,他們是否知道市郊的那家醫院。

  趙文革與陳霖不動聲色,而飛行員劉松卻是驀地一驚,說道:"這家醫院是我們飛行員的指定體檢醫院,每個月我都會在那裡進行一次全面身體檢查。那裡的特色門診是無痛人流,莫非秦先生把你女朋友肚子弄大了?院長是我哥們,給我說一聲保證給你打八折。"借著酒意,平時木訥的劉松,此刻竟有些肆無忌憚。

  我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還記得兩周前的星期五晚上,你在哪裡嗎?"那天正是市郊醫院藥庫被盜的時間。

  劉松回憶了片刻,說:"那天我在機場的培訓中心給新招的飛行員上課,晚上就在那裡住的,和一個新員工住在同一間房裡。"

  我又轉過頭來問陳霖:"陳醫生,你那天晚上在幹什麼呢?"

  "呵呵,當然是在家裡看電視節目。我沒事做的時候就這麼點愛好了。"看來他找不到不在場證據。

  "什麼電視節目?"我有點好奇地問道。

  "是一個少女美音歌手電視選秀比賽的地區決選,真是鬱悶,唱得最好的一個重慶妹子被一群沒眼光的當地觀眾評委淘汰掉了。"

  "哈哈!"趙文革笑了起來,說,"這個節目我也看了,但是我並不覺得那個重慶妹子被淘汰了有什麼遺憾的,她本來就是唱得最差勁的一個。"

  陳霖的臉色頓時有些變了,因為喝了酒,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大:"你都什麼耳朵啊?明明她唱得就是最好的,演唱充滿了感情。"

  趙文革不以為然地反駁:"她的聲音夠單薄了,演唱雖然用足了力氣,卻乾癟得沒有一點穿透力,特別是最後一首歌,走調走得不成樣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也下不來。這樣的歌手也進了決賽,真是丟這個美音比賽的臉。"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嘲笑

  "有沒有搞錯!"陳霖像是被激怒了,他高聲叫道,"我真不知道你的耳朵是怎麼聽的,明明是天籟之音,卻別你聽成這個樣子,要不要我為你介紹一個聽力方面的專科醫生,你只要報我的名字,可以打個七折。"

  我見兩人還要爭吵,連忙說道:"大家別吵了,我還想向趙兄問幾個問題呢。"

  我將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向趙文革問道:"你那天晚上在幹什麼呢?"

  趙文革沒好氣地回答:"我不是說了嗎,我也在看那個美音比賽的地區決賽。"

  我搖了搖頭,說:"不對不對,你那天晚上沒有看比賽,你一定在幹其他的事。說不定你是去郊區的那家醫院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什麼證據?莫名其妙!"看得出,趙文革有點心慌了。

  我笑了笑,說:"你是不是去了醫院,只是我在瞎推測,但是我敢肯定,你是沒有看那天晚上的比賽直播,而是看的第二天重播。"

  這個美音比賽也是我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每一期比賽直播我都會坐在電視前看個痛快。但是兩個星期前的直播卻讓我看得很不痛快。

  那個重慶妹子是與當地的歌手進行比賽,她明明唱得最好,卻因為評委全是當地人,想要保證全國決賽的時候有本地歌手,於是一邊倒地在投票時,把選票全投給了一個有著大眼睛但卻實力遜色的本地歌手。這事讓所有的觀眾失望並憤怒,但電視臺卻在第二天重播的時候,不僅刪去了投票環節時現場的噓聲,更是用技術手段,讓那個重慶妹子唱歌的音響效果變得乾癟失真。

  趙文革一再說他堅持認為重慶妹子唱得差勁,只能說明一點,他看的是第二天的重播,並沒有在第一天看直播。而他那天晚上究竟去哪裡了,這正是我感興趣的地方。

  聽完了我的話,趙文革的臉漲得通紅,他歇斯底裡大聲地叫道:"你最多可以證明我沒有看當時的直播,並不能說明我那天晚上就是去市郊的醫院了。我完全可以說是自己記錯了,那天晚上我在家裡睡了一夜的覺。反正,我是沒去市郊醫院的,更沒有偷醫院藥庫裡的氯氨酮!"

  剛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嘴。

  這時,從他身後一盆葉片寬大茂盛的綠色室內景觀植物後走出了一個人,是身著便服的何暢。他冷冷地對趙文革說:"趙先生,好象我們釋放你的時候,只是說解除了你的疑點,並沒有對你說關於市郊醫院藥庫氯氨酮被盜的事吧?你能解釋一下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趙文革的臉頓時變得煞白一片,說不出一句話來。

  [09]

  趙文革在提審的時候,心理防線很快就坍塌了,供認不諱。一切就與我推理的一樣,因為分贓不勻,並且商小姿厭倦了在男人身邊周旋的日子決定收手,趙文革對商小姿萌動了殺心。他在兩個月前在市郊醫院偷得了氯氨酮,他知道這是飛行員劉松的指定醫院,在這裡偷麻醉藥品,在事發後還可以順便轉嫁嫌疑給劉松,一招一石二鳥的好計劃。他從香港電影《救命》裡得到了靈感,在殺死了商小姿後,還準備割去她的腎臟,嫁禍給有著醫療背景的醫生陳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對人體的構造沒有專業知識,竟然錯割成了肝臟,反而洗脫了陳霖的嫌疑。

  他知道,警方遲早會找到他與商小姿合謀詐騙的證據,於是鋌而走險,使出了一招以退為進的方法。他又去了一次那家醫院,偷出了新批號的氯氨酮,扔掉7支然後存在了火車站的行包處,並把牌子藏在了家中。他知道,警方的搜查是很仔細的,肯定能夠找到這些麻醉藥品。而當警方再對這些證據進行查對時,就會發現這些氯氨酮是事發後被盜的,正好可以證明是暗中有人想要陷害他,從而使他洗脫嫌疑。

  他這招實在是使得很妙,如果不是一場關於美音比賽的爭論,我們還不能如此快地尋找出他說話裡的疑點。

  說起來,我們還已經感謝一下那場美音比賽裡不夠公正的電視臺與目光短淺的當地評委。

  結案的時候,走出警局,何暢問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趙文革的?"

  我笑了笑,說:"你還記得一開始你說洗脫了陳霖嫌疑的時候,我曾經和你抬槓,說也有可能是他自導自演了這場戲。當然那個時候我只是說說而已。後來我給你說寫推理小說都是採用倒推法,我們常常把自己代如犯罪者的角色來構思故事。舉一反三,以次類推,既然我可以設想陳霖自導自演,當然也可以設想趙文革自導自演,並且如果是他自導自演,會更符合邏輯推理的種種原則。"

  "呵呵。"何暢拍著我的肩膀,說,"秦先生,我開始越來越佩服你了,您是否準備用這個題材來寫一篇偵探新的小說呢?"

  我笑著回答:"關於這個問題,不如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我已經餓了呢。"

  我們坐在了一家裝修看上去還行的飯店裡,飯店裡的電視正在直播美音比賽的全國總決賽,只好看到那個靠評委投票上位的女歌手第一個被淘汰了。

  這時,一個身著圍裙的妹子就走到了我們的面前,說:"兩位先生,要不要來一份我們這裡的招牌菜--火爆豬肝?"

  我與何暢面面相覷,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沉吟片刻,對這妹子說:"不如給我們來一份泡椒雞腎。"

  我偷笑著望向何暢,他正皺著眉頭,兩隻手捂著自己的胃。我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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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陰謀    由於灰太狼長期抓不到羊,就把目標瞄準了身材苗條的美羊羊。他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詭計:假裝喜歡美羊羊,騙取美羊羊的信任,和美羊羊結婚,再對美羊羊下毒手。    灰太狼讓紅太狼把自己打扮成了一隻帥氣的羊,並給美羊羊買她最喜歡吃的義大利黑麥草蛋糕、墨西哥玉米草沙拉、檸檬味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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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救潘多拉

 美麗姑娘    放學後,莫西在學校附近的山丘上撿到了一個奇怪的盒子,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上面雕琢著精美的花紋。莫西喜歡得就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捨得放下。夜間,他突然被一團光照醒了,懷裡的小盒子緩緩地打開,散發出奪目的光,越來越亮,亮得他睜不開眼睛……    等光散去之後,從盒子裡出來了一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