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書籤
2023-10-05 08:43:59 1
借錢
萬眾開鎖公司的開鎖工劉小偉到錦繡苑小區去跟老鄉豪哥借錢。
昨天一早,他接到老家妹妹打來的電話,說媽媽的心臟病又犯了,醫生說這次必須做手術,可住院押金就要兩萬塊錢。
劉小偉東挪西借,一共才湊了五千塊錢,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豪哥,在這個城市裡,除了公司的幾個同事,他唯一認識的就是老鄉豪哥了。豪哥在錦繡苑小區當保安隊長,平常花錢也挺大方的,他手裡或許有錢。不過,找豪哥也不太好開口,因為劉小偉上次借豪哥的五千塊錢還沒還呢。
但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母親等著錢救命呢。所以轉天一早,劉小偉就厚著臉皮去找豪哥了。
錦繡苑小區是個高檔小區,一色的雙層別墅。劉小偉來到小區時,豪哥剛好在保安室裡。他見到小偉,非常高興:「小偉,好久沒見你了,怎麼,又來給人開鎖?」
劉小偉就是來錦繡苑開鎖認識豪哥的。半年前,錦繡苑裡的一個業主丟了鑰匙,防盜門打不開了,不得已給開鎖公司打了電話。劉小偉來到後,當著眾人的面,只用了一分鐘,就用一根細鐵絲輕而易舉打開了鎖,令在場的幾個保安佩服不已。豪哥聽出劉小偉媽媽的口音,一問,果然是老鄉,兩人的村子相距不到十裡。自此,兩人就交上了朋友。兩個月前,劉小偉媽媽的病第一次發作時,找豪哥借錢,豪哥二話沒說,當即拿給他五千塊錢,說先拿去用著,以後有錢就還我,沒錢你就當沒這回事。劉小偉很感激,豪哥也不是有錢人,能說出這種話來,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兄弟。
當下,劉小偉吞吞吐吐把母親要住院做手術的事情說了。豪哥沒等聽完,就明白了他的來意,二話沒說,問:「小偉,需要多少錢?」
小偉難為情地說:「住院押金要兩萬,我現在只湊了五千。」
「要這麼多呀?」豪哥眉頭一皺,為難地說,「要是缺個三千兩千,我還能幫幫忙,缺一萬多我就……小偉,你別怪哥,我跟你一樣,也是掙死工資的,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
劉小偉心中略感失望,不過,也在他預料之中。別看豪哥是保安隊長,挺威風的,可一個月也就兩千多塊錢,他也要養家餬口,一萬五可不是個小數目,是自己強人所難了。他忙說:「豪哥,我怎麼會怪你呢?上一次借你的錢還沒還呢。你別為難,我另外去想辦法吧。」
豪哥關心地問:「你還有什麼辦法?」
劉小偉苦笑著說:「天無絕人之路,豪哥,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我回去了。」劉小偉起身告辭,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他本來長得就瘦小,被心事一壓,背影更顯得單薄無助。
豪哥突然喊住他:「小偉,你先回來,還是我幫你想想辦法吧。」
劉小偉一喜,問:「豪哥,你有辦法?」
「老弟,你媽的病拖不得,這樣吧,等我和保安隊幾個弟兄商量一下,讓他們都伸手幫一把,無論怎樣,也得給你籌到錢。」
劉小偉心中萬分感激:「豪哥,你放心,我一定要想辦法早早還大家的錢的。」
豪哥讓劉小偉先等一會兒,他出去籌錢。
一個小時後,豪哥回來將一個紙包交給劉小偉,說裡面是一萬五,弟兄們手頭都沒錢,我挪用了大夥的工資,先幫你把這一關過了再說。
劉小偉擔心地問:「豪哥,挪用工資沒事吧?」
豪哥慨然道:「只要早早補上就沒事。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救人要緊。」
劉小偉感激涕零:「謝謝豪哥,我一定會想辦法儘早還錢的。」
入夥
劉小偉返回老家,送母親住院做了手術。那兩萬塊錢根本不夠,他把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又求親告友,才勉強渡過了難關。
兩個月後,劉小偉回到省城,先去找豪哥,想跟他打個招呼,說借的錢不能一下子還上,只能按月慢慢還了。
豪哥一見他,如釋重負,說:「老弟,你總算回來了。」
劉小偉忙問:「有事?」
豪哥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我挪用大夥工資的事情上頭知道了,這幾天逼著我還錢呢,再不還的話,我這飯碗恐怕保不住了。」
劉小偉一呆,期期艾艾地說:「豪哥,我……我媽做手術花了五萬多……你能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
豪哥一臉難色:「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的錢你還不還無所謂,可這是公款啊,還不上的話,說不定我還要吃官司。」
當然不能讓恩人吃官司,劉小偉想了想,一咬牙道:「豪哥,要不,我去借高利貸,先把窟窿堵上再說。」
豪哥連連搖手,說:「借高利貸絕對不行,靠你那點死工資,根本還不上,高利貸的利滾利能把你壓死。」
劉小偉眼淚都要急出來了:「豪哥,我該咋辦啊?」
豪哥長嘆一聲,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活在這個世上,沒錢的日子難過啊。」他伸手指著窗外的別墅群,「你看看人家,住的是好房,開的是好車,日子過得瀟瀟灑灑,可咱們呢,區區一萬塊錢就快把咱們逼死了。這世界太不公平了!」
他轉過頭,眼睛盯著小偉,「老弟,我有個主意,只要你同意跟著我幹,你不但能很快還上欠款,咱們也可以過上有錢人的日子。」
劉小偉將信將疑:「豪哥,你說的是真的?咱們幹什麼?」
豪哥眨眨眼,壓低聲音,說:「你有一手開鎖的好手藝,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呢?」
劉小偉一愣,不解地問:「哥,你的意思是?」
豪哥又指了指小區裡的別墅,說:「小偉,這裡面住的都是有錢人,以你來說,每一家都不設防,你輕輕鬆鬆就可以進去……」
劉小偉一聽,連連搖頭:「豪哥,犯法的事我不能幹,被人抓住這輩子就毀了。」
豪哥微微一笑:「沒人抓你,我是這裡的保安,我不抓你,誰會抓你?」
劉小偉堅決地說:「不行,絕對不行,豪哥,我跟我師父學開鎖手藝的時候,發過毒誓,如果用這手藝做違法的事情,就不得好死。」
豪哥看著劉小偉,臉漸漸沉了下來,冷冷地說:「既然你這麼堅決,我也不勉強你。小偉,主意我給你出了,願不願意做是你的自由。可我也不能等著去坐牢啊,你別怪我不講情面,兩天內你必須把錢還給我!」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劉小偉只好說:「行,豪哥,我回去想想辦法。」
豪哥拍拍他的肩膀:「小偉,富貴險中求,你回去好好想一下,我等你的消息。」
劉小偉失魂落魄地走出錦繡苑小區,他沒有回開鎖公司,而是來到人工湖旁,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呆呆地看著水面,心中如窩著一團亂麻。
不偷不搶,兩天時間內,到哪裡去弄一萬五千塊呢?
劉小偉家窮,父親早逝,母親多病,這些年家裡本來就債臺高築,一切只能靠劉小偉自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借高利貸,可是,豪哥說的不假,借了高利貸,自己就甭想再翻過身來了,那幫人心狠手辣,到時候要是還不上錢,他們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劉小偉想來想去,自己只有兩條路,一條就是站起來走到湖邊,跳下去,一了百了;再一條就是聽豪哥的,跟他合作,這同樣是一條絕路。可如果自己只做一次呢?把債還上就金盆洗手,神不知鬼不覺,也許,不會有事的。
劉小偉在湖邊坐了一下午,終於下了決心。他拿出電話,撥通了豪哥的手機:「豪哥,我聽你的,不過,我只做一次。」
豪哥高興地說:「沒問題,我也不想常做,咱們這是被逼上梁山,實在沒辦法啊。」
劉小偉問:「什麼時候做?」
豪哥說:「先不著急,你等我的電話就行了。」
劉小偉心說,你怎麼又不著急了?就問:「可是,那一萬五不是等著要還嗎?」
豪哥哈哈一笑,說:「只要你肯入夥,我就可以大膽地到其他地方借錢頂上,老弟,跟著哥,你就等著發財吧。哈哈。」
夜盜
一個星期後,劉小偉接到豪哥的電話,讓他今晚十點,準時到達錦繡苑小區。
當晚,劉小偉忐忑不安地溜進錦繡苑小區,與豪哥會合後,卻發現豪哥身邊還有其他三個保安。豪哥得意地說:「小區的所有保安都在這裡了,你就大顯身手吧,大家一起發財。」
劉小偉心裡打了退堂鼓,看這些人的樣子,個個顯得很輕鬆,好像都是老手,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俗話說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自己要是加入進去,這麼多人了解自己的底細,以後脫身就難了。他把豪哥拉到一旁,低聲說:「豪哥,我不想做了,我以為就咱們兩個人,誰知……」
豪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這幾個都是好兄弟,絕對信得過。人多好辦事,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劉小偉還想再說,豪哥面色一板,說:「小偉,這幾位可都是你的債主,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不管今晚收穫如何,你欠的錢全部一筆勾銷。」
劉小偉別無選擇了,只好說:「那好吧。豪哥,我先聲明,我只做今晚這一次,絕對不做第二次。」
豪哥一笑:「咱們一言為定。」
接下來,豪哥進行了布置:目標是18號別墅,一人負責在小區門口值班,一人負責在18號別墅外巡邏望風,豪哥、劉小偉和另一個叫大趙的保安一起進別墅動手。
十二點整,豪哥讓劉小偉換上一套保安制服,佯裝巡邏,避開各處監控,來到了18號別墅門前。
別墅內黑黢黢的,一片寂靜。劉小偉緊張得渾身發抖,顫聲問:「裡面真的沒人?」豪哥低聲說:「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今晚主人不會回來,你放心大膽地動手,動作快點,不要緊張。」
劉小偉定了定神,拿出開鎖工具,伸進鎖眼鼓搗了幾下,「啪嗒」一聲輕響,門開了。
劉小偉以為自己任務完成,說:「豪哥,門已經開了,我就不進去了。」轉身欲走。
豪哥卻拉住他,「你的大活兒還在後面呢,快進去。」伸手一推,就將劉小偉推進了門。
外面路燈的燈光透過窗戶,不用開燈,屋內的擺設就可以看個大概,裝修極其豪華。豪哥已提前探過路,對別墅內的布置相當熟悉,他說:「這是客廳,咱們上樓。」說罷,拉著劉小偉,上了二樓,徑直走進了一間臥室。
進屋後,豪哥直奔窗前,放下窗簾,然後才打開手電,走到衣櫃前,拉開門,將衣服扒拉到一旁。衣櫃內的牆壁上,竟然有一扇小門。他對劉小偉說:「把鎖打開。」
劉小偉驚奇不已:「豪哥,你怎麼知道這兒有道暗門?」
豪哥得意地一笑:「當初裝修這棟別墅的人告訴我的。嘿嘿,不瞞你說,這個小區內起碼一半的別墅我都了如指掌。」顯然,豪哥是早有預謀。
劉小偉輕鬆地將暗門上的鎖打開,拉開門一看,裡面赫然是一個保險柜,周邊用水泥澆鑄,鑲嵌在牆內。看來房主煞費苦心,除非拆了房子,不然的話甭想搬走保險柜。
看來,豪哥口裡的大活兒,就是這個保險柜了。
這個保險柜是進口貨,劉小偉費了半天勁,才成功打開鎖。疲勞加上緊張,劉小偉幾近虛脫。
等得心焦的豪哥見鎖已打開,一把推開劉小偉,拉開櫃門,嘴裡突然發出一聲歡呼。劉小偉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頓時驚愕得張大嘴巴:保險柜分兩層,上面一層是一捆捆的鈔票,下面一層是亮燦燦的珠寶首飾,還有幾張銀行卡,一摞證件。
豪哥拿過一個提包,將鈔票、首飾全部掃入包內後,拿起一張銀行卡看了看,卻又放下了。大趙忙問:「豪哥,銀行卡你怎麼不要?」
豪哥說:「銀行卡有密碼,要了也沒用。咱們不能太貪,他要是見啥都沒剩下,說不定就要去報案,那就麻煩了。」
劉小偉聽了奇怪,忍不住問:「豪哥,難道這人不會報案?」
豪哥得意地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以我的經驗,咱們只要不斬盡殺絕,這人就不會報案。」
「為什麼?」
「因為這棟別墅的主人是個當官的,你說,他家裡怎麼有這麼多現金?」
劉小偉明白了幾分:「你是說這些錢來路不正?」
「那是肯定的。你說,他會報案嗎?所以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吃個啞巴虧,裝作啥事沒有發生。嘿嘿,說不定他還會燒香拜佛保佑咱們一輩子平平安安,免得出事把他牽連出來。」
豪哥邊說,邊拿起那摞證件,翻看了一下。裡面有四本房產證,幾張存單,還有一個硬皮本。豪哥好奇地打開硬皮本,剛一打開,就從裡面掉出一樣東西,飄落到地上。大趙以為是什麼寶貝,忙拾起來,見是一張書籤,隨手又扔了。
劉小偉在旁邊也掃了一眼書籤,心中猛地一動,忙彎腰撿起書籤,舉到手電光前仔細看,只見這張書籤是用楓葉壓膜塑封而成,楓葉上還有字,正面寫的是「快樂」,背面是「永相伴」。剎那間,劉小偉臉色大變。
這時候,豪哥已看了本子裡的內容,突然雙目放光,興奮地喊道:「哈哈……夥計們,咱們這次要發大財了!」
大趙驚喜地問:「裡面有什麼?」
豪哥把本子攤開:「這傢伙把誰給他送錢都記在裡面,日期、姓名、金額,甚至地點都寫得明明白白。你們看這張——」他讀道,「六月五號,昨晚在盛世酒店跟黃大發一起吃飯,飯後洗浴一條龍,臨走,黃在我口袋裡放了一張卡,今早讓阿芳去取款機查了一下,裡面是十萬。這小子就得敲打,不敲打他不知道出血。」又翻了一頁,讀道,「七月二號,今天開了一天會,腰酸背疼,去雲都按摩,劉愛玲趕到埋單,並送了五萬,意思是想把工作動一動,明天開會辦一下這事。」
大趙有些失望:「是日記啊,記這些破事有個屁用,怎麼發財?」
豪哥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真是笨!這就是他受賄的證據,要是咱們公開出去,這小子就死定了。」
劉小偉神情緊張地問:「豪哥,你要交出去嗎?」
豪哥嘿嘿一笑:「你以為我傻呀?只要這本子在咱們手裡,咱們就拿住了這傢伙的七寸,這輩子就吃定他了。」他吩咐大趙,你快把銀行卡和存摺都拿了,然後讓小偉把保險柜原樣鎖好。」
大趙說:「咱們沒密碼呀。」
豪哥揚了揚本子,「有這東西,你還怕他不告訴咱們密碼嗎?」
書籤
清晨五點,劉小偉懷裡揣著三萬塊錢,離開了了錦繡苑小區。
一路之上,他禁不住心驚肉跳,後怕不已,不像是懷揣巨款,倒像是揣了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剛才,在保安室,他們一起清點戰果。現金一共是二十二萬,豪哥拿了三萬塊錢給小偉,說這是你的。
劉小偉不要,說:「我參加只是為了還你們的錢,其餘一分不要。」
豪哥硬把錢塞到他手裡:「你跟錢有仇啊?以後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有肉一起吃,有錢一起賺。趕快拿著!」
劉小偉只得收了。
豪哥把剩下的錢分給幾個保安後,將銀行卡、日記本重新裝進包裡,說:「這些東西先放到我家裡,等風聲過去咱們再進行下一步行動,嘿嘿,有了這本日記,咱們是老鼠扛木鍁,大頭在後邊,發財的日子在後邊呢。另外,這幾天大家低調點,有錢了也不許亂花,別讓人看出異常來。」
保安們個個眉開眼笑,齊聲答應。
劉小偉一路狂奔,回到住處後,就一頭栽到床上,用被蒙住頭,大口呼吸。過了很久,一顆心才漸漸平靜下來,他的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平靜了一會兒,劉小偉起身從床下找出一個舊鞋盒,將三萬塊錢放進去,蓋好,重新放回了床底,他打定主意,這顆炸彈,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碰。
接下來,他打著肥皂洗乾淨了手,在床沿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書籤。
這張書籤,正是從那個日記本中掉出來的那張楓葉書籤。當時,他趁豪哥不注意,偷偷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因為他認出來,這張書籤,是自己當年去北京送師傅,爬香山時做的。
三年前,劉小偉在省城的一家五金廠的鎖具車間打工。車間裡有位從北京請來的老師傅,姓梁,生了一場重病,因為他孤身一人,廠裡就安排劉小偉照顧他。兩人朝夕相處,逐漸產生感情,梁師傅將一身開鎖技術傾囊相授給劉小偉,並讓劉小偉發下毒誓,絕不可以用這技術幹違法的勾當。
後來,梁師傅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劉小偉把他送回北京。其間,劉小偉去爬香山,看到有用楓葉加工書籤的小攤,就選了一張楓葉,為妹妹做了一個書籤。因為妹妹愛笑,他就在楓葉正面寫上「快樂」,反面寫上「永相伴」。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張書籤,竟然在他作案的現場出現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書籤怎麼會出現在那人的保險柜裡呢?
劉小偉反反覆覆看著書籤,絕對沒錯,楓葉上的字跡肯定就是自己的,當時寫字時因為用力過大,在寫「永」字的第一筆時,筆尖把楓葉都戳透了。手裡的這張書籤上,那個位置清清楚楚也有一個針眼大的洞。
劉小偉想不明白,就抓起手機,打到老家妹妹的學校,請老師喊妹妹接電話。
片刻後,妹妹接了電話,氣喘籲籲地問:「哥,有事嗎?」
劉小偉先問了媽媽身體的情況,然後問:「小妹,前年我送給你的那張書籤還在嗎?」
妹妹說:「哥,我把書籤寄給那位資助我讀書的叔叔了,他是我的貴人,我沒什麼禮物送他,上學期就把書籤寄給他了,我希望他能永遠快快樂樂。」
劉小偉腦子裡「轟」的一聲,啞了半晌,問:「那個叔叔姓什麼?」妹妹說:「姓王,哥,王叔叔前些日子給我寄錢時,還寫信說了,讓我好好學習,他會一直資助我讀完大學呢……」
妹妹後面說什麼,劉小偉一句都沒記住。
他的腦子裡亂成一團麻:沒錯,別墅的主人好像叫王建國。萬萬沒想到,自己違背誓言伸出賊手,竟然偷到了恩人的家裡。王叔叔是自己家的大恩人,妹妹從上初中起,就開始接受他的慷慨資助,到如今已經六年了……可是,王叔叔這樣的好人,怎麼會是貪官呢?會不會搞錯了?可是……那本日記裡寫得清清楚楚啊。
一時間,劉小偉內疚、自責、後悔,忍不住埋怨:王叔叔啊,你收錢就收錢,記下來幹什麼呀?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埋了一顆地雷嗎?
此時,他心裡已經很清楚,豪哥以前對自己那麼好,不過是看上了自己開鎖的手藝,後來他明知自己還不了錢,還慷慨地借錢給自己,那是為自己下了一個套,讓自己一步步受制於他,最後不得不上了賊船。
他想:以豪哥的心機,有了這本日記,絕對不可能輕易罷休的,獵物已經入籠,只能任他盡情戲耍了。王叔叔若順了豪哥,被他敲詐勒索,那肯定會沒完沒了,不得解脫;若不順他,他把日記一公開,王叔叔肯定會身敗名裂,鋃鐺入獄。無論順與不順,結局都會非常悲慘。
劉小偉看著書籤,喃喃地道:「王叔叔,你一定要平平安安,我妹妹快要考大學了,你是她全部的希望啊!」
歸還
一切都在豪哥的預料之中,失主並沒有報案。
這些天,豪哥在保安室裡,每天都密切注意著18號別墅的動靜。頭兩天,那位大腹便便的王建國還神色自如、氣宇軒昂地出入,但第三天晚上,18號別墅的燈亮了一夜,次日早上,王建國經過保安室的時候,卻臉色灰白,眼圈青黑,雖然強作鎮靜,但滿臉隱藏不住的惶恐和焦慮。顯然,他已經發現失竊了。
這一天,豪哥心裡七上八下,時刻擔心警車會突然開進小區。但一天下來,平安無事。豪哥的心就放下了。
當天晚上,王建國一個人卻突然來到保安室。豪哥暗自警惕,熱情地問:「有事嗎?」
王建國把兩條香菸放到桌子上,臉上帶笑,說:「不好意思啊,保安同志,我想麻煩你件事。」
豪哥看看香菸,問:「什麼事?」
「是這樣,我能不能看一下前幾天的監控錄像?小夥子,這兩條煙你分給大家抽抽,你們很辛苦的。」
豪哥說:「謝謝啊,看監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
王建國笑了笑,「一點小事,我家裡丟了點東西。」
「這可不是小事。」豪哥表情頓時嚴肅起來,連聲問,「請問丟了什麼?貴不貴重?報案了嗎?要不要報案?」
王建國慌忙擺擺手:「沒那麼嚴重,我家裡也沒啥值錢的,只丟了兩件小玩意兒,不值得報案。我就是想看一下,是不是有陌生人進了我家,亡羊補牢嘛。」
豪哥長籲一口氣,慶幸地說:「不嚴重就好,不然的話,業主家失竊,我們保安也有責任啊。」
隨後,豪哥陪同他去監控室查看錄像,當然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因為豪哥早已經反覆檢查了錄像,做了手腳,確保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接下來的幾天,王業主出入小區大門的時候,依然是心事重重,神色憔悴,似惶惶不可終日。但一周之後,王業主漸漸恢復了常態,走起路來又四平八穩了。
豪哥看在眼裡,心中暗喜:看來,對方已經自認倒黴了,而這些天也沒人拿那本日記來勒索他,或許他以為事情已經過去,平安無事了。嘿嘿,時機已經成熟,現在該進行下一步行動了。
這天下班後,豪哥喊上大趙,一起到自己家去取偷來的日記本和銀行卡,準備開始實施敲詐。
不料,當豪哥打開抽屜上的鎖,拉開抽屜,雙眼立刻瞪圓了:抽屜裡面空空如也,銀行卡和日記本都不見了!
大趙瞅了一眼抽屜,目光也直了:「大哥,卡在哪兒?」
豪哥呆愣片刻,慌忙打電話找老婆,問她動沒動過自己抽屜裡的東西,老婆說你的抽屜不是鎖著嗎?我又沒鑰匙。豪哥氣急敗壞地怒聲道:「我是問你動沒動,裡面的東西很重要。」老婆乾脆地說:「沒動。」
豪哥關了電話,對大趙說:「不是我老婆幹的,她不敢對我說謊。」
大趙看著豪哥,眼裡漸漸露出懷疑的神色:「大哥,這事可就奇怪了,不會是你為了獨吞……」
豪哥將眼一瞪,罵道:「你他媽的閉嘴,我是那種人嗎?」
「那可難說。」大趙不服氣地說,「不然的話,這抽屜有鎖,你家防盜門有鎖,樓下公用防盜門也有鎖,鎖都沒被人撬過吧?要是沒有鑰匙,誰能把東西拿走啊?難道是自己長了翅膀飛走了?」
大趙的話提醒了豪哥,他心中猛的一動,失聲道:「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劉小偉這小王八蛋幹的!」
大趙也跳起來:「沒錯,這幾把鎖根本擋不住他,一定是他想獨吞啊!豪哥,我們怎麼辦?」
豪哥陰鷙地一笑,不像剛才那麼著急了:「嘿嘿,知道是他拿走了就好辦了,這小子跑不了,跑了我也能找到他的老窩去。哼,怪不得給他錢他不要呢,他是想獨吞呢!走,咱們這就找他去。」
兩人下樓,直奔萬眾開鎖公司,到了後,劉小偉卻不在,老闆說我也正急著找他呢,這小子四五天不見影子了,打電話也關機。
兩人立刻掉頭出門,一路飛奔,殺到劉小偉的住處。大趙敲了敲門,裡面沒人應聲,他一扭門把手,門竟然開了,裡面卻是一片狼藉,被人翻得亂七八糟。
大趙沮喪地道:「這小子肯定收拾東西跑路了!」
豪哥惡狠狠地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追到他老家去!」他讓大趙繼續在省城尋找,自己回家取了個提包,直奔火車站,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拿走銀行卡和日記本的正是劉小偉。
他拿到本子後,怕豪哥發覺,立刻打電話給王建國,說東西在自己手裡,怎樣還給你?
其時,正是王建國發現失竊,寢食難安之時,他意外接到劉小偉的電話,又喜又怕,他喜的是日記本和銀行卡有了下落,怕的是劉小偉有更大陰謀,於是就問:「你有什麼條件?」
劉小偉說:「我沒有條件,只是想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王建國哪裡肯信啊?對方好不容易把東西偷走,現在平白無故還給自己,肯定另有陰謀。即便對方真的還給自己,自己在明,對方在暗,若對方留下日記的副本之類,自己這輩子就永無寧日,後患無窮。因此,當劉小偉詢問他如何歸還時,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見劉小偉一面,知道對手是誰,然後再想對策。
於是,他推說送到家裡不方便,快遞郵寄的話也可能出意外,約劉小偉到人少的地方見一面,自己當面取回,順便也好表示謝意。
劉小偉同意,說那就到東郊河邊吧,那裡人少,我在那兒等你。
當晚,王建國驅車趕到東郊河邊,先遠遠觀察,見河邊只有劉小偉一人。王建國見他相貌稚嫩,像是個孩子,暗自鬆了一口氣,在確定附近並沒有其同夥後,這才將車停在劉小偉面前,打開車窗,問:「是你約我的?」
劉小偉見過他相片,確認後,就把手裡的一個塑膠袋遞進車窗,說:「叔叔,您的東西都在裡面,您看少沒少。」
王建國打開袋子,見日記本、銀行卡都在,心中狂喜。不過,他仍不敢相信對方如此輕易就把東西還給自己,忍不住問:「你……真的沒有其他條件?」
劉小偉搖搖頭:「沒有。」
王建國:「那我真走了啊?」
劉小偉揮揮手,說:「走吧。」
王建國驅車就走,走出十幾米,卻越想越擔心:自己這一走,恐怕後半輩子就別想安寧了。一念至此,他立即停下車,掛倒檔返回到劉小偉身邊,問:「小夥子,你到底為什麼要還給我?」
劉小偉說:「因為叔叔您是個好人,是我家的恩人,我不想您出什麼事。」
「恩人?」王建國覺得莫名其妙,詫異地問,「你認識我?」
劉小偉伸手從兜裡掏出那張書籤,晃了晃,笑著說:「叔叔,你看,這張書籤就是我做的。」
王建國臉色立變,心說這張書籤是我放在日記本裡的,這孩子為什麼要說是他做的?一時間魂不守舍,隨口說:「是嗎?是你做的?」
劉小偉點頭:「所以,我希望叔叔您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叔叔,您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再見。」他衝王建國揮揮手,邁步離開。
王建國開車徐徐跟著他,問:「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劉小偉擺擺手,說不用,大步走著。
看著他單薄的背影,王建國轉頭看看四周,空無一人,頓時就下了決心:此人知道自己的底細,留著肯定是個大麻煩,只有除掉,才能一勞永逸,永絕後患。殺心一起,他不再猶豫,腳下一踩油門,汽車便衝著劉小偉躥了過去……
代價
回老家的豪哥剛剛走到半途,突然接到大趙的電話,說劉小偉找到了!
豪哥立馬在下一站下車,掉頭返回。
不料,回到省城,剛走出出站口,他就被兩個人攔住,對方出示證件說是警察,請他去派出所協助調查。
豪哥以為事發,魂飛魄散,他強作鎮定,問出了什麼事。對方問你認識劉小偉嗎?
豪哥不敢否認,說是我老鄉,但不是很熟。警察說那就對了,我們發現了劉小偉的屍體,有些情況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豪哥驚訝:「什麼?劉小偉死了?」隨即心中一喜,既然劉小偉已死,肯定不會供出自己,而姓王的又絕不會報案,自己大可無憂。
到了公安局,警察問他跟劉小偉是何關係,聽劉小偉的老闆說,你這幾天在找劉小偉,為什麼?
豪哥早已找好應對之策,說:「我是找劉小偉要債,兩個月前我好心好意把保安們的工資借給他應急,誰想他賴著不還。」
兩個警察交換一下眼神,一個警察又問:「那你去他家翻找什麼東西?」
豪哥料想警察已經掌握自己去劉小偉住處的線索,連呼冤枉,說我們到他家時他家裡已經被人翻過了,可能他還欠了別人的錢,是別的債主去翻的。
警察緊盯著他的眼睛,半晌沒說話,而後突然問道:「你好像是在尋找銀行卡吧?」
豪哥強壓心中慌亂,矢口否認:「什麼銀行卡?沒有的事。」
警察微微一笑:「是嗎?可是你手下一個叫大趙的保安可不是這樣說的,他說劉小偉到你家偷了你的銀行卡,難道沒有這回事?」
原來警察已經控制了大趙,怪不得在電話裡他不告訴自己劉小偉已死的事情,豪哥心中大罵大趙笨蛋,心念急轉,一拍腦袋:「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回事,劉小偉偷拿了我一張卡,不過卡裡也沒多少錢,所以我把這事早給忘了。」
他無辜地問:「警察同志,我真的跟劉小偉的死無關,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呀?」
警察考慮一下,說告訴你也無妨。
原來,劉小偉的老闆這幾天聯繫不上劉小偉,怕出事,就報了警。剛好前天有人在郊區一處下水道內發現一具無名男屍,已死多日,警方把老闆叫去辨認,正是劉小偉。
經法醫鑑定,劉小偉是被汽車撞死的,他手裡緊握著一張沾了血的書籤,此外別無線索。剛開始,警方判斷是肇事司機毀屍滅跡,將車禍受害人丟棄在下水道內。但劉小偉老闆說劉小偉失蹤前精神恍惚,前些日子還四處借錢,警方聯想到死者從事的開鎖的特殊職業,就覺得事有蹊蹺。隨後,警察趕到劉小偉租住處,發現被人闖入翻找過,認為裡面定有隱情,遂立案調查。因豪哥和大趙正在到處尋找劉小偉,遂被納入警方視線。
豪哥得知劉小偉已死多日,大呼冤枉:「警察同志,如果是我幹的,怎麼還會到處找他呢?前幾日我都在小區值班,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不信你們去調查。」
警察說:「我們已經了解過了,肯定不會冤枉你的。」隨後,警察瞅了一眼豪哥放在旁邊的提包,問,「你不介意我們檢查一下你包裡的東西吧?」
豪哥身子不由一顫,額上冷汗冒出,強笑道:「我包裡沒有什麼,就是……」他說不下去了,因為一個警察已經拿起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了兩捆萬元大鈔、一顆鑽戒、兩根金項鍊,警察冷冷地問:「看不出來,你還是大款呢!」他拿起那枚戒指,問道,「這顆鑽戒少說也值兩三萬吧?你只是個普通保安,能解釋一下這些東西的來源嗎?」
豪哥臉色「刷」地白了:「我……這都是我買的,是想帶回家交給我父母的。」後一句倒是實話,他這次回老家找劉小偉,臨走特意從那堆首飾裡挑了幾件,想回去順便獻一下孝心,不料此行還沒到家就又返了回來,剛下火車,就被警察帶來了。
警察目光如刀,一拍桌子:「你別狡辯了!即便你不承認,你的同夥也會承認的。據我們了解,你們錦繡苑的這幾個保安平常花錢大手大腳,明顯超出收入水平,而且小區內業主早有反映,說家中時常丟失貴重物品,是不是你們監守自盜?」
豪哥臉上冷汗涔涔而下:「沒有,絕對沒有,我發誓。」
警察冷冷一笑,指了指桌子上的錢物,道:「那你說說這些東西是從哪裡得來的?買的?那麼是從哪裡買的?發票在哪裡?」
豪哥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雙腿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警察步步緊逼:「劉小偉是跟你們一夥的吧?我看一定是你們分贓不均,起了內訌,然後,你就殺了他,對不對?」
「冤枉,我真的沒有殺他!」剎那間,豪哥心中的防線土崩瓦解,盜竊跟殺人相比,孰輕孰重他心裡自然清楚,眼見贓物擺在桌子上,盜竊之事難以隱瞞,於是,他只得將盜竊經過以及被劉小偉偷走日記之事一五一十地和盤託出。
警察聽完,又驚又喜,沒想到盜竊案又牽連出了腐敗大案。
接下來,警方根據豪哥的交代,很快將失竊卻未報案的王建國控制,並在其轎車的底盤下,發現了未洗掉的幾滴血跡。經檢測,正是劉小偉的血。
隨後,警察又在王建國的別墅內,搜出了那幾張銀行卡,但是,本子卻已經被其銷毀。
王建國見大勢已去,只得供出經過,並交代在撞死劉小偉後,他又找到劉的住處,進去翻找一番,以免留下副本等證據,卻一無所獲。
警察忍不住問:「他都已經把日記本還給你了,你為什麼還要撞死他?」
王建國說:「我跟他並不認識,他卻口口聲聲稱我是他的恩人,顯然是在編故事耍花招,另外,他還拿出一張書籤威脅我,說什麼書籤是他做的。那張書籤是我插在日記本裡的,他這是在提醒我,說他知道我做的事,所以我就……」
警察拿出一張帶血的書籤,問:「是這張嗎?」
王建國肯定地說:「是,就是這張。」
警察問:「他說是他做的?那你這張書籤是怎麼來的?」
王建國想了半天,終於回想起來,說:「這張書籤是我從王兆偉那裡要來的。」
「王兆偉是誰?」
「他是我的一個同事,我在他桌子上看到這張書籤,覺得挺好看的,就拿了來。你說,怎麼可能是他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