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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起火

2023-10-09 02:51:59

一、靈堂祭奠

清代光緒年間,皖北古黃出了件慘案,衙門的高同知與小妾被燒死在家中,而火源正來自於高老太爺的靈堂。一同殞命的,還有在靈堂中超度的老。

這年冬季的一天,高同知的高老太爺去世了,出身的杜知府盡同僚之誼,前往高府祭奠。這高老太爺平常深居簡出,杜知府只見過他一回面。進得高府,只見高老太爺躺在靈床上正待盛殮,靈堂正中擺了一張桌,上面供著大盤大盤的雞鴨魚肉,香爐上煙霧瀰漫,長明燈高高燃起,帷幕重重,哀樂陣陣,弔客們來來往往,靈堂一旁的守喪屋中,高同知及其家人哀哀悲哭,可請來超度亡靈的只有兩個衣著破舊袈裟的老僧,與隆重的喪儀氣氛太不相稱,令人納罕。

祭奠禮畢,充當喪儀執事的高家總管劉老忠一邊送杜知府出門,一邊絮叨,說高同知本來準備在高老太爺仙逝後請名山大剎的高僧們大做三天道場的,無奈高老太爺臨終前切切叮囑兒子一定要請城西鐵鍋山佛光寺的僧人來超度,而這佛光寺本是個快斷香火的窮廟,只有兩個老僧,一個叫印空,一個叫法空,且法空是個念不得經文的燒火僧,晚上還要回去看廟,實際上今晚只有印空一人守靈超度,真不知高老太爺是怎麼想的!

杜知府聽了接口道:「這事是有點怪,也許高老太爺不太相信神靈,不想讓高同知在這方面破費錢財……」劉老忠連連擺手:「不,這高老太爺最信神了,平常做個噩夢都要找人破解,出趟門都要看黃道黑道的。自他發病的這幾個月裡,他幾乎夜夜做噩夢,常常大汗淋淋地高叫『饒命』,還讓高為他在臥室裡供奉能鎮惡鬼的鐘馗像,日夜燒香叩頭,折騰得高老爺叫苦不迭,私下抱怨同新娶的小妾不得親熱。唉,聽說高老太爺早年當過兵勇,洋槍打得特別準,立過戰功,被他打死的人肯定不少,想來是鬼魂索命……」

杜知府上轎回衙,劉老忠的話猶在他耳邊縈繞,僅有一面之緣的高老太爺的身姿面容也在他眼前漸漸復甦鮮明起來:瘦高身材,幹核桃般的臉陰沉沉的,右腮有一個銅錢大的疤痕,兩隻小眼不時細眯卻隱隱透著殺氣……

不知怎麼,杜知府連打幾個冷顫!

二、火中怪屍

就在這天的半夜裡,凜冽的中,高府突然燃起沖天大火,風助火勢,火借風威,讓街坊及巡城的兵丁撲救不及,高家上下十幾口子哭喊著從火海中逃出命來。直到天亮時,方才風停火熄,可高府已是一片焦土,再清點人數,只不見了高同知和他新娶的小妾,還有靈堂中的那個印空老僧。

堂堂朝廷六品官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燒死,非同小可,杜知府急帶衙役趕到現場,一番勘察,認定火源起於靈堂,因為靈堂幾乎被燒成白地。如此看來,高同知和他的小妾歇宿在與靈堂一牆之隔的守喪屋中,罹難大火自在情理之中,可在靈堂裡超度亡靈的印空是要念整夜經文不能睡的,發現起火後為何不逃命呢?杜知府不由皺起了眉頭。

衙役們從灰燼中找到了四具已燒得面目全非的,不用說是高同知和他的小妾、印空及高老太爺。充當官府仵作的古黃名醫華對幾具屍體勘驗完畢,面色一凜,來到杜知府面前,悄聲稟報說高同知和他的小妾兩具屍首口鼻裡都含有菸灰炭末,確是燒死,而印空卻是先被人殺死後又被大火焚燒的!

杜知府大驚,急步隨華郎中來到灰燼前,只見倒在地上的印空屍身與高老太爺屍身幾乎相挨,左胸肋間斜插著一把深沒到刀把的尖刀。華郎中取下尖刀呈給了杜知府。這是一把精鋼打制的牛耳尖刀,把短身長,刃利鋒寒,分明是戰場上兵勇所用的短兵器,再細瞅刀把,只見把端凹刻著一個「高」字!杜知府忙將劉老忠喊過來辨認。劉老忠一見尖刀,駭得臉都綠了,哆哆嗦嗦說這是高老太爺生前須臾不離身、插在綁腿布裡的防身刀!臨終前,高老太爺一再叮囑兒子安葬他時不要動他這把刀,黃泉路上有這把刀可壯膽。

杜知府聽了,疑惑不已:到底是誰從高老太爺綁腿中拔出這把牛耳尖刀襲殺了印空呢?高老太爺已死,而高同知和小妾赤身被燒死在隔壁喪屋裡,顯然也不可能跑到靈堂裡行兇;若說是外來兇手所為,可外來兇手又怎麼可能知曉高老太爺屍身中藏有尖刀?更重要的是,火是怎麼燃燒起來的?

杜知府胸中如塞了一團亂麻,捋須沉吟半天:不管怎麼說,是高老太爺的尖刀殺了印空,而且高老太爺生前一再指定要印空前來超度亡靈,他們兩人的關係必然有蹊蹺之處!當下,杜知府命一個衙役速去佛光寺傳印空的師弟法空到大堂,又轉向劉老忠道:「高老太爺與印空有何瓜葛?你如實道來。」

劉老忠一愣道:「大人,我是古黃本地人,高同知來此上任後才聘我給他當管家的,只聽高老太爺有回醉酒,炫耀自己早年當過淮軍兵勇,立過戰功,得過朝廷的黃馬褂子,高老爺的官就是他賣了黃馬褂子捐來的。高老太爺這人性子怪,幹什麼都是疑神疑鬼的,輕易不出門。哦,對了,今年的一天,高老太爺難得情緒好,叫我隨他到城西鐵鍋山散心解悶。我便叫了頂小轎,將高老太爺抬上了鐵鍋山。剛轉悠了一會兒,天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我見半山腰中有座小廟,便讓轎夫抬轎到廟裡避雨。那廟便是佛光寺,兩個僧人印空和法空見有人來,挺熱情的,出了大殿請高老太爺下轎歇息。誰知高老太爺一掀轎簾探出半個身子,臉色突然一變又縮了回去,重又放下轎簾,說他受了風寒,速速回府!自那次從佛光寺回來後,高老太爺身子骨和精氣神便一天不如一天,只挨過夏季便病入膏肓,大家都說高老太爺怕是在鐵鍋山撞上了邪氣。如今想來,高老太爺臨終前一再要求讓印空前來超度,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

現場勘驗完畢,杜知府剛回到大堂,那個法空和尚也被傳來了。得知葬身火海,法空呆了一呆,眼中滴下淚水,悲叫一聲:「師兄,你死得好苦啊!」隨又雙掌合十,對杜知府道:「大人,出家人不打誑語,師兄曾對我說過他的身世……」

三、如煙往事

印空俗姓徐,名叫徐大夯,家居淮上縣東蘆山下,世代打獵為生。到了徐大夯這一代,他丟棄了祖傳的刀箭,改作火銃槍狩獵。徐大夯苦練槍技,練得一手好槍法,成為方圓百裡最有名的「神槍王」。徐大夯索性在縣城開了一家徐記毛皮店,交給老父親和新婚杏娘打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不久杏娘又生下了兒子虎子,一家人別提多知足了。

時值同治年間,捻軍,朝廷派淮軍前來鎮壓,坐鎮淮上、安營紮寨的是管帶馬德順的順字營。那些兵勇們仗著手中有洋槍抬炮,屢屢出營作惡擾民。這年,淮上李知縣為了地方安寧,精心組織了一場「大聯歡」,紮起大架臺,無論是兵勇還是都可登臺一展自己的奇技異能,眾人你方耍罷我登臺,好不熱鬧。

徐大夯一時興起,拎著火銃上了臺,報上自己的名號——神槍王。這下兵勇大譁:這不是門前弄大斧嗎?在順字營,誰不知道「神槍王」乃是八哨的哨長「一撮毛」?一個獵戶,憑著一桿落伍的火銃,居然也敢稱神槍王!

當下,兵勇們起鬨,要兩個「神槍王」比試比試槍法。高坐案臺的馬德順來了興致,拍案叫好,並擺上了兩錠百兩大銀,以賞勝者。只見一個身材瘦高、頭戴哨長圓盔帽的兵勇斜背一桿洋槍出了隊列,他的右臉頰有個大黑痣,黑痣上長了幾根長毛——難怪他的綽號叫「一撮毛」。一撮毛上了臺,陰沉著臉,鄙夷不屑地乜斜了徐大夯一眼,對案臺後的馬德順和李知縣拱手道:「二位大人,敢問怎麼個比試法?」正端著茶杯的馬德順拉長嗓音對他道:「你可要為咱順字營長臉喲,看你的了!」話音一落地,突然將手中的白瓷茶杯高高地拋向空中。一撮毛會意,手一抬,託起洋槍,只聽「砰」的一聲,白瓷茶杯在半空中炸成了碎片。李知縣如法炮製,也將手中的白瓷茶杯拋向空中,徐大夯舉起火銃槍,隨著一團黃煙霰彈從銃口噴出,半空中的白瓷茶杯也被擊了個粉碎。第一個回合,兩人不分勝負。

「打大碗!」隨著馬德順一聲威喝,幾個兵丁在臺前一溜兒擺上了二十個粗瓷大碗,由兩人在十丈開外的地方各放十槍,以計算被擊碎的碗數定勝負。隨著一陣槍聲之後,二十個大碗全應聲而碎,看來兩人又是勝負難分。卻見徐大夯槍口一頓,上前一步跪倒在案臺前,朗聲道:「還請兩位大人細看看小民擊中的大碗!」馬德順大詫,命一個兵丁將徐大夯擊碎的大碗呈了上來,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氣——只見這些大碗雖個個粉碎,但留下的碗底卻完好無損,斷口齊嶄嶄如刀割!原來這是徐大夯打獵時練就的絕活,將火銃口射出的霰彈掃成扇面,獸物中彈後皮面創口如刀削,略加縫補便是一張賣相極好的獸皮,如今這絕活派上了用場!

一旁的一撮毛看了碗底,臉拉長了,黑痣上的長毛亂抖:這一回合自己輸了!

這時,一隊雁陣鳴叫著從高空飛過,一撮毛頓時有了主意,對馬德順道:「他這只不過是。大人,您看我的!」說著舉起洋槍,眯眼往空中一扣扳機,一槍將雁陣中的領頭雁打了下來,然後得意地衝徐大夯一笑。一撮毛的如意算盤是:洋槍射程遠,能擊中空中高飛的大雁,火銃射程短,只能望空興嘆!

然而一撮毛失算了,失去頭雁的雁陣驚慌之下亂了陣腳,一下子低飛了許多,徐大夯覷得良機,裝足霰彈,舉銃就是一槍,竟撲稜稜落下三隻大雁來!

這下,一撮毛輸得無話可說,倒提洋槍下了臺,馬德順強顏歡笑將兩錠大銀賞給了徐大夯。百姓們歡聲雷動,將徐大夯拋向了空中。

半個月後的一天一大早,在山中狩獵了三天的徐大夯滿載而歸,興衝衝地回到毛皮店,一推店門,只見看守櫃檯的老父親倒在櫃檯邊,雙腿蜷曲,兩眼鼓出,一根勒入脖子的繩子深深地嵌入皮肉,內室的妻子杏娘更慘,滿面鮮血,身上的衣服全被撕擄了下來,而兒子虎子倒在床下,口中猶自流血,三人早已是氣絕多時!徐大夯大叫一聲,昏死在地……

李知縣接到報案後,立即前來勘驗調查。

毛皮店的鄰居老提供了一條線索:就在慘案發生的前一天下午,老裁縫來毛皮店串門,只見一個胖兵丁從店裡走了出來,徐大夯的老父親喜滋滋地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張皮對他道:「這張野豬皮格外厚實,子彈打不穿,剛才出門的那個胖兵丁相中了,來了幾次糾纏著要買去做個避彈的馬甲,今天總算答應了我的價碼,可他說白天買去怕招人眼紅,約定今晚兵營查哨之後再來買,讓我給他留著店門,聽人說這個胖兵丁外號叫『胖錢』……」

毛皮店街口的酒店小夥計則證實:當天晚上,那個比試槍法輸給了徐大夯的一撮毛約了一胖一矮兩個兵勇來到酒店,酒酣耳熱之際,小夥計聽見矮兵勇大著舌頭流著涎水道:「我……我矮腳狼不怕死,不……不要你胖錢的野豬皮,我只要那個嬌滴滴的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最後付酒菜錢的是一撮毛。

這下毫無疑問,定是一撮毛出於對徐大夯的嫉恨,攛掇胖錢和矮腳狼兩個傢伙,三人共來毛皮店、、劫財!一聽事情牽扯到了兵營,李知縣毛了膽子,哪裡敢得罪順字營?當即喝斥老裁縫和小夥計不得胡說,隨又拿出一百兩,力勸徐大夯息事寧人。

如此血海深仇豈能善罷甘休!憤恨之下,徐大夯頂著血寫的狀紙一頭闖進了順字營大帳,字字血,聲聲淚,親向馬德順狀告一撮毛三人劫店殺人。然而馬德順是個小肚雞腸的傢伙,本就對徐大夯上次掃了他的臉面心中窩火,又顧及一撮毛三人向來在營中拉幫結派,死黨不少,若是將他們正法,只怕他們狗急跳牆起事作亂,況且正是衝鋒陷陣之時,豈可輕殺部下?馬德順一拍案臺,喝令衛兵將徐大夯趕出大帳。

徐大夯被趕到營門外,恰巧碰到一撮毛三人進營。在徐大夯如火的目光注視下,胖錢和矮腳狼心虛地低下了頭,一撮毛卻若無其事地眯起小眼與徐大夯對視起來……

就在這天夜裡,趙記毛皮店突然燃起沖天大火,天亮後,人們從廢墟中找到一具焦屍,不用說,是徐大夯被燒死了。面對廢墟,人們無不噓唏:這把火定是一撮毛他們為斬草除根放的,燒死了徐大夯他們便可高枕無憂了。好好的徐家,轉瞬間滅門絕戶!

然而徐大夯並沒有死,那具焦屍只是幾天前倒斃街頭的一個老而已。那天在兵營門外,常與野獸打交道的徐大夯從一撮毛陰冷的目光中讀出了狡詐和歹毒——比還狡詐、比豺狼還歹毒,不可不防!機警的徐大夯將那具乞丐之屍拖進了皮毛店,一招瞞天過海,從明處躲到了暗處,開始了自己的之路。

不久,順字營出鎮與捻軍在淮河邊展開了一場血戰,混戰之中,貪生怕死、身裹野豬皮馬甲的胖錢混在陣後,一見前面的清軍被捻軍打敗,轉身就逃往一條偏僻小路,不料剛入小路,一管火銃槍便對準了他的腦袋……又過了一些時日,一個頭戴哨長圓盔帽的瘦高個和一個矮個兵勇結伴,優哉遊哉地出了兵營來到小河邊。不用說,這兩個傢伙就是一撮毛和矮腳狼。伏在河對岸的徐大夯瞅了個準,槍口抖了幾抖,最終將準星定格在一撮毛胸前的大白圈上——一聲槍響後,一撮毛一頭栽倒在河水裡,河水頓時一片血紅,嚇得矮腳狼沒命似的往大營跑。為除掉最後一個仇人,徐大夯頗費周折,因為打草驚蛇,那矮腳狼從此不再單獨出營。直到半年後順字營離開淮上,開往古黃圍剿捻軍,徐大夯才覷機幹掉了他。大仇已報,無家可歸的徐大夯心灰意冷之下,就地出家為僧,法號印空……

四、撲朔迷離

聽了印空的敘述,杜知府腦海裡不覺閃出了高老太爺右頰上的那塊大疤:莫非高老太爺就是一撮毛?劉老忠不是說高老太爺早年當過淮軍兵勇嗎?可……可一撮毛當年被徐大夯一槍打死了呀!

更令人震驚的是,法空望著案臺上緊皺眉頭的杜知府,繼續道:「大人,看得出您一定在猜測貧僧師兄與高老太爺有何關係。實不相瞞,高老太爺就是當年的一撮毛!今年夏天,高老太爺到敝寺避雨,雖只從轎簾後露了一下臉即匆匆而走,卻已被貧僧師兄一眼認了出來——雖然烙去了臉上的黑痣和一撮毛,但燒成灰也認得出黑骨頭啊!」

杜知府不由脫口而出:「如此說來,你師兄認出仇人之後,即心懷之念,這場火十有八九是他放的……」

法空斷然搖搖頭道:「大人,不是這樣的。貧僧師兄出家多年,復仇之念早已淡然。那天高老太爺的轎子走後,貧僧師兄關在僧房裡閉門不出,只是一個勁兒敲木魚念經,直到三日之後,貧僧千呼萬喚之下,他才打開了房門,卻見他容貌大變,整個人瘦成了一張皮!他仰天一聲長嘆,怪自己前半生一桿火銃傷生太多,須知萬物皆有靈性啊!何況當年自己已親手幹掉了兩個人,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孽緣也已完結,高老太爺、也就是一撮毛是生還是死,已與自己無關了!從此之後,貧僧師兄飲食起居一如平常。兩天前,高同知派劉老忠到敝寺,說高老太爺死了,請貧僧二人去高府做法事,貧僧師兄慨然應允。貧僧很是詫異,師兄說高老太爺一生兇惡,超度他的亡靈,使他來世投生為良善之人,正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之本,而且高老太爺臨終之際,指名讓我們為他超度,分明是他良心有愧,心中已放下了屠刀。就這樣,貧僧隨師兄來到了高府……」

退堂之後,杜知府再次叫來了華郎中,試探地問道:「華,你看那印空是不是?」

「不可能!」華郎中斷然道,「印空刀傷在右肋上部,刺入方向朝上,力道奇大,直入心臟,必是外力所為,絕不可能是自刺。」

杜知府想了想,又向華郎中詢問高老太爺臨終前的情況。華郎中則坦然說自己行醫多年,疑難雜症見過不少,可像高老太爺這樣的卻從未曾遇見過。「從脈象上看,高老太爺所患之病並非要命之症,可脈息卻越來越微弱。更奇怪的是前天,老朽與高同知共同守在高老太爺床前,眼見著高老太爺斷了氣,高家人便放聲大哭起來。老朽收拾好藥袋,臨走時地為高老太爺再把一下脈,卻意外發現高老太爺手腕已冰冷僵硬——須知人死必得兩個時辰之後,方才屍體僵硬。老朽當下駭然不已,實在莫名所以……」華郎中說著,猶是滿臉不解。

五、靈堂真相

就在杜知府茫然不知所措的當兒,捕快班頭將一個十四五歲、又唱又跳的瘋癲小乞丐揪進了大堂。小乞丐又黑又瘦,綽號就叫「小黑孩」。「杜大人,這小黑孩平時沿街乞討,神智很正常,但今天不知怎麼變得瘋瘋癲癲,四處奔跑,口裡唱的詞兒挺古怪,只怕與高家之事有關,卑職便把他帶了過來。請大人細聽!」捕快班頭道。

杜知府往前一傾身,只見小黑孩拍著兩手,目光迷離,涎水直流,口裡翻來覆去唱著兩句話:「高老太爺又活了,高老太爺殺老和尚;高老太爺殺老和尚,高老太爺又活了……」杜知府不由心中一凜,轉頭對華郎中道:「華先生,不知可否治好小黑孩的瘋病?」

華郎中圍著小黑孩認真地一番打量,最後道:「看來這因驚嚇而瘋,痰湧心竅,應該可治的!」說著從藥袋中拿出幾根銀針,走上前猛地扣住小黑孩的手腕,在他的太淵穴和通裡穴上各扎兩針。小黑孩大叫一聲,昏厥倒地,好大一會兒才悠悠醒來,喃喃道:「我……我怎麼到了這兒?」

「小黑孩,昨夜你在高府靈堂看到了什麼?如實道來!」杜知府一拍驚堂木。小黑孩渾身一哆嗦:「大人,我……我招,我什麼都招!我……我不該到高府靈堂偷吃供品,可高府的大火不是我放的呀!」

原來,小黑孩發現辦喪事的人家都會在靈堂供桌上擺放雞鴨魚肉之類的供品,到了深夜,靈堂裡往往並沒有守喪的人,只要這時候摸進靈堂,便可大快朵頤,即使第二天喪家發現供品少了,卻因怕被人譏笑「不孝」而不敢聲張……小黑孩嘗到了甜頭,聽說高府出喪,便在昨天夜裡溜進了高府大院。他攀上靈堂旁的大槐樹,伏在了靈堂的屋頂天窗上,往下一看,只見偌大的靈堂裡只有一個老和尚盤膝獨坐,合掌念經。

半夜時分,印空放下木魚站起身,來到帷幕後的靈床旁,伸出雙手,大拇指抵向無名指底根,其餘四指握成空拳,懸在高老太爺屍身的頭頂上,口中喃喃道:「毗盧遮那如來,赦免亡靈所有過去一切十惡五道諸罪,是大日如來,光明遍照。?阿謨伽……」

小黑孩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印空念的是「大光明咒」,手握的拳叫「金剛拳」,是在超度高老太爺的亡靈,而念完大光明咒,印空還要將一道用黃裱紙寫成的咒文放在高老太爺的心窩上,讓高老太爺早登善界!做完這一切,睏乏至極的印空就會找個地方打個盹兒,自己就可以溜下來享受美餐了……

然而就在這時,靈床上的高老太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直撅橛地坐了起來,手一伸,從綁腿上抽出一柄尖刀,刺向印空!

印空一驚:「你……一撮毛,你沒有死?」

高老太爺陰笑道:「我沒死,二十年前就沒死——當年我為胖錢收屍時,看到他腦袋上的霰彈洞,便明白那夜的大火沒有燒死你!為了保命,我與鄰哨的哨長換了崗,他也是個瘦高個,身材和我差不多,果然他成了我的替死鬼,讓我逃過一劫……」

印空忍著劇痛道:「我是說,你現在沒有死?!」

高老太爺依舊不緊不忙地道:「別急,聽我慢慢說。後來我為兒子捐了官,準備當個老太爺安享清福,不料陰差陽錯我兒子被派到古黃當同知,我不由得心驚肉跳,因為矮腳狼當年就是被你打死在這兒的,我猜測你十有八九也隱居在古黃。冤家路窄,你我最終還是在佛光寺相逢了。想必你當時也認出了我吧?自那以後,我便噩夢連連,最終明白了——只要你活著,我就不得活!為此,我使出了當年在戰場上逃命的最後一招——裝死,來個『老牛大憋氣』,脈停氣止,身體僵冷如鐵,連有之稱的華郎中都被我騙走了眼。嘿嘿,我躺在這兒等你兩天了,若是你今天不來,我還真的要憋死了!」

「老衲是來超度你早登善界的,可你……你就不怕死後下?」印空身子已搖晃起來。

「下地獄?嘿嘿,我這輩子殺人如麻,是永遠進不了天堂了,就讓我死後下地獄好了。不過,二十年後我再下地獄!」高老太爺得意地說著。

「人在做,天在看,難道你不知道善惡有報嗎?」印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這句話,緩緩倒了下去。不過,在他倒地的一剎那,他的腳鉤倒了靈床旁的長明燈。長明燈裡的麻油潑撒了一地,火苗迅速躥了起來,引燃了帷幕、靈幛。高老太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正欲掙扎和呼喊,一陣狂風裹挾著濃煙和烈火撲過來罩住了他……

火苗肆意地蔓延開來,整個靈堂變成了一片火海。房頂上的小黑孩整個人驚駭得僵住了,直到火苗舔了上來,他才如夢方醒,跳下房頂逃命……

小黑孩的招供終於使案情峰迴路轉。為了進一步證實小黑孩的話,杜知府和華郎中再次來到高府廢墟,勘驗高老太爺之屍,果然高老太爺之屍的口鼻裡也有菸灰炭末,確是被燒死的!好久好久,杜知府才緩緩站起來,喃喃道:「印空說得對,人在做,天在看,善惡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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