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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人海中卻遇不見你(人海中再也不見)

2023-09-12 03:02:51 2

文/嵇荷

來源:《南風》雜誌【潮鳴一夏】

圖片來源:堆糖(侵刪)

喜歡實在是一件太過虛無縹緲的東西,也許她曾經擁有過,只是現在已經消失了。而她其實最該做的,是把對他那強烈的歡喜,轉移成好好喜歡自己。

姜礫夏看著陸炙鳴,半響也沒有再說話。

一縷春風拂過,吹醒了樹梢上沉睡的嫩芽,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回答。

她知道,她最後悔的事情,不是盲目的去愛他,而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她應該去爭取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如果讓姜礫夏回憶自己人生中最勇敢的一刻,那一定是大二那年她在校食堂裡和陸炙鳴告白那一刻。

那天正是校運動會,新生入學典禮沒有受到矚目的陸炙鳴卻在操場上的短跑四百米裡大放異彩,引得所有人側目。

突破學校保持了七年校記錄的陸炙鳴那天有多風光呢?

就是讓始終保持著孤單暗戀的姜礫夏突然危機感四起,在目睹著陸炙鳴一路被追問微信號的路程裡,她終於在陸炙鳴剛剛在一號食堂打完飯,衝到他面前,嚴肅地對著他開口,道:「陸炙鳴,做我男朋友。」

姜礫夏目光堅定,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倒是陸炙鳴反而愣了一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為今天被太多人搭訕而盲目自大地聽錯了話。

「哈?你說什麼?」陸炙鳴撓撓耳朵,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姜礫夏。

見他神情閃爍,姜礫夏反而更是氣勢洶洶起來,柔和的眉梢也微微皺緊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王字,可不知是因為太過緊張還是生怕他真的聽不清,姜礫夏提起嗓門就再也控制不住嗓門地吼出一句:「我說,當我男朋友!」

她的分貝實在太大了,以至於除了看熱鬧的學生,就連食堂裡的打飯阿姨都繞出窗口朝著她們的方向望,生怕錯過了緊張刺激的劇情。

當然,劇情的走向也的確刺激。

就連陸炙鳴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聽完姜礫夏那命令般口吻的一句話後,自己會不怒反笑地接上一句:「為什麼呢?」

這一問,倒的確把姜礫夏那一身的孤勇問懵了,她傻愣愣地在腦海裡盤旋了半天也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最後只能硬著頭皮對著陸炙鳴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那你單身這麼久,總有天也是要找女朋友的啊,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我,更何況,我這個人,我這個人……」

姜礫夏實在想說些自己身上的優點好在陸炙鳴心裡多點加分項,可思來想去卻又實在找不到自己的閃光點。偏偏陸炙鳴此刻又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好像非要等到她的回答一般。眼瞧著也躲不過去了,姜礫夏最後也只能撓著頭一臉苦相地看著他,回答道:「更何況,我這個人有時候還蠻有趣的。」

「噗嗤。」

她話音剛落,他就被她的答案逗得笑出了聲。原本就好看的桃花眼彎成一彎小月牙,笑起來像是月光一般沁人心脾的癢。

只是,笑歸笑,到底也沒有給姜礫夏一個明確的答覆。眼瞧著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同班的同學也都對著她的方向指指點點起來,姜礫夏只覺得又丟人又尷尬,像是垂死掙扎一般小心翼翼地拽住陸炙鳴的衣角,湊上去輕輕地冒出一句:「求您了,就答應我行麼?」

從那個「求」字一脫口,礫夏的卑微屬性也徹底激發出來了。

當然,達成所願的她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只記得那日陸炙鳴幫她打了一份和他一模一樣的飯,然後牽起她的手坐下來把晚餐用完。

姜礫夏其實早就忘了那天吃的清炒豌豆和紅燒肉到底是什麼滋味,滿腦子都是陸炙鳴意猶未盡地盯著她笑時那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她坐在他對面,心跳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倒是陸炙鳴駕輕就熟地就像個戀愛高手一樣,吃完飯還不忘拿出溼紙巾幫礫夏擦了擦嘴角。問道:「飽了麼?吃飽了我送你回宿舍。」

即便是每一次讓當事人回憶起當時那鬼使神差便輕鬆「成交」的戀愛,姜礫夏都還是搖著頭感嘆:「當時的心情就是震驚,非常的震驚!」

籃球場下,姜礫夏拿著給陸炙鳴提前準備好的礦泉水,看著他在賽場上風姿颯爽的灌籃姿勢,始終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緊張刺激的上半場比賽結束,已經有和姜礫夏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衝到陸炙鳴身邊遞紙巾,姜礫夏遠遠看過去,只覺得心裡忐忑的要死。

女孩子長得像個陶瓷娃娃,好看又精緻,雙馬尾揚起來趁著陽光感覺眼睛裡藏著星星。就連陸炙鳴笑起來的小虎牙漾在驕陽下都閃爍得像鑽石一般耀眼。

金童玉女,一雙璧人啊!

姜礫夏不由感嘆著,又瞧了瞧自己一頭枯黃的披肩發,不由自主地「嘖」了一聲,非常嫌棄自己地站起身,準備識趣地給這對新人騰地方。

奈何兩個人朝著座位的方向走,陸致鳴卻非常不給面子地喊住了試圖訕訕離場的姜礫夏。

「礫夏,你幹嘛去?」

他步子邁得大,她回身的功夫他已經走到自己身邊,自然而然地接過礫夏手中的礦泉水,擰開以後「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這才轉身對著雙馬尾少女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礫夏,認識一下吧。」

「哈?陸炙鳴你該不會為了拒絕我就這樣拿自己隨便開玩笑了吧??!」女生的疑惑與不解中摻雜著對礫夏無聲的輕蔑。

當然,就連礫夏自己也非常清楚,這麼好看光鮮的女孩子,對自己這種平平無奇在人海之中連一絲水花都翻不起來的路人臉產生質疑實屬正常現象。

姜礫夏感覺吃了個悶憋,本能地縮起脖子將眼皮往下垂了垂,偏偏陸炙鳴卻一把攬過她的肩,非常男友力地對著雙馬尾少女逐字逐句地較起了真。

「我不是隨便開玩笑的人,並且不喜歡你也是認真的。礫夏是我的女朋友,介紹你們認識也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在我身上耽誤無謂的時間。還有,你剛剛說話的語氣讓我非常不適,我自己選的女孩,還輪不到旁人來指手畫腳。」

姜礫夏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才交往了一星期的男朋友,可以當著自己的面如此強硬地拒絕掉連她這個女孩子看過去都想要再多偷看幾眼的情敵。也是第一次發現,明明對方的臉色沒有變化,她卻好像擁有了奇怪的色盲眼一般看清了對方臉上由青到紫的變化。而她自己呢,更是感覺晴空朗朗的天空好像朝著自己劈下了一道驚雷,轟隆一聲的電閃雷鳴,她整個人就被閃電擊中,只覺得天旋地轉,自己即刻要缺氧而亡。

「所以,你的審美是不是有什麼偏差啊,那麼漂亮的女孩子,你至少態度不要那麼兇呀!」

這是事後姜礫夏憋了好久才對陸炙鳴吐出來的一句話。

她這話一出,陸炙鳴就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她,抬手敲了她的小腦殼,擺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問道:「姜礫夏?就算你不至於感動到喜極而泣,也不至於頭腦有問題到甚至懷疑起我的審美了吧?還是說,你覺得即便是談戀愛,也應該隨時保持優勝劣汰的思路,隨時更換身邊的對象嗎?」

不得不承認,人世間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天賦的。譬如關於談戀愛這件事,陸炙鳴的的確確天賦異稟。

畢竟能讓姜礫夏心甘情願接受批評教育之後竟可以喜笑顏開像足了傻子一樣,也只有陸炙鳴一個了。

他似乎很清楚打一巴掌餵一個甜棗這種套路,以至於當他嚴肅地對姜礫夏上了一課以後,還不忘溫情軟語地哄著她,道:「下周末我帶你去個地方吧。就當是我今天兇你的補償好嗎?」

「啊?你哪裡兇我了?你說的那些我思想不端正的態度的的確確是我該反省的!陸炙鳴,對不起,我是第一次談戀愛,如果哪裡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會立刻更正的!」

她認錯的態度又虔誠又真摯,他看得忍俊不禁,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嚴肅的表情也隨即褪去,溫柔地回了一句:「笨蛋。」

她竟覺得像含了一口糖一般字眼裡裹滿了甜。

或許是戀愛期間第一次正式約會,姜礫夏緊張的竟然一整夜都沒睡覺,她還清楚地記得上一次這麼忐忑的時候,還是高考前一夜發生的事情。凌晨四點半,姜礫夏像做賊做賊一樣從宿舍的床上爬起來,捂著手機後置手電筒對著小鏡子開始搗騰起來。

鬼知道一向不修邊幅的她為何突然就能在黑漆漆只有一點點光亮的鏡子中看到自己烏青的黑眼圈,然後拆開了媽媽成年禮時送她的成套化妝品在臉上折騰了兩個多小時。

周末舍友都貪懶覺,七點多天已經亮了姜礫夏也不好意思拉窗簾或是開燈檢查一下自己的妝容是否得體。

這也便導致了陸炙鳴在女生宿舍樓下第一眼看到腮紅塗得如猴屁股一樣的姜礫夏,徹底詮釋了一個叫做「呆若木雞」的成語。

只不過,姜礫夏似乎對陸炙鳴的表情有了錯誤的解讀,她興致衝衝地小跑到他身邊,像一隻狡黠的小狐狸一樣朝他拋著媚眼打招呼:「嘿,小夥子,是不是被姐姐的美貌迷住啦,我就說嘛,天下哪有醜女孩,打扮一下都是小仙女!」

「……」

看著這樣賣萌的姜礫夏,陸炙鳴也實在不好將她塗得血肉模糊一樣的豔紅嘴唇和蠟筆小新一樣的粗黑眉毛坦白地講出來掃她的興。只能快速拉著她出了校門,在路邊刷了一輛共享汽車把她按在副駕駛,這才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了溼巾對著她說道:「化妝品對皮膚不好,我還是喜歡你素顏的樣子。」

然後,還不等她反抗,他已經溫柔地拿起溼巾將她臉上的妝輕輕地卸了起來。

他的手隔著涼涼的溼巾,透過來一絲溫熱,她看著他如此近距離地貼近自己,哪裡還有什麼反駁的話?只覺得周圍的氧氣都被不知名的東西抽乾,而求生意念瘋狂的姜礫夏,滿腦子也只剩下電視劇裡最簡單粗暴的人工呼吸這種自救手段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大著膽子突然就湊近他親了上去,書裡的接吻橋段她看了那麼許多,可實操她卻是第一次只覺得一時間頭皮發麻,麻的直到她真的快要窒息了才推開陸炙鳴,大喘了五分鐘的氣,道:「陸、陸炙鳴,我剛剛是差點死了嗎!?」

要說是姜礫夏差點死,那鐵定是不可能的了。倒是陸炙鳴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差點死掉,還是死在姜礫夏的手裡。

陸炙鳴其實自己也相當後悔為什麼頭腦發熱最近追了一個男主帶著妻子爬山的懸疑劇就想著帶姜礫夏來山上相約這一夜。本想著要跟她一起看看日出日落,宇宙星河。不成想兩個人登到山頂,陸炙鳴將背包裡的露營帳篷拿出來時,姜礫夏的臉就羞得像透出葡萄汁似的紅了起來,連帶著還用著極其嬌羞的少女音對著陸炙鳴開口:「陸,陸炙鳴,才跨出接吻的第一步,你就要跟我在外面留宿不成啦!你,你好討厭,怎麼進度可以這樣快吼!」

為了表達自己的驕矜,姜礫夏順便就伸出手朝著陸炙鳴推了過去。

或許也是真的緊張,也或許是姜礫夏從小就扛水搬箱的在家跟個小男孩似的,她一個大力出奇蹟,陸炙鳴就真的踉蹌著倒了下去,順著山路斜坡開始滾了起來。

儀表堂堂的校園男神此刻狼狽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卷光怪陸離的抽象畫。

只是這場景實在嚇人的厲害,姜礫夏也瞬間被嚇傻了眼,眼瞧著陸炙鳴就這樣滾下去,礫夏也顧不上那坡體多陡了,後腳就跳過去試圖滾過去救人,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剛剛才立出來的嬌羞少女人設。

「我去!老天爺!陸炙鳴!你穩住,姐來救你!」

姜礫夏的架勢簡直就像是要跟陸炙鳴一起英勇就義地去了,原本陸炙鳴還是能負荷這種滾傷的,奈何姜礫夏一百一十斤的體重衝過去,他只覺得自己的尾巴骨瞬間融入地表,再也不存在在自己身上了。

以至於再後來,本可以嬌滴滴坐在一旁坐享其成的姜礫夏,又是搭帳篷,又是生火煮泡麵,活脫脫成了一個贖罪的老媽子。

而陸炙鳴呢,則側臥在帳篷內,疼痛且悲傷地接受著姜礫夏對自己罪過的補救。

但那夜他們運氣極好,礫夏將他們吃完的泡麵滷蛋等垃圾收拾好準備丟掉時,夜空中早已布滿了星星,漫天晶瑩的星子像是宇宙給予她們二人獨有的饋贈一般,有一顆兩顆流星開始順著西方滑落而去,不知所蹤,如煙火一般絢麗,比煙火還要持久。

姜礫夏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星空,驚訝的嘴巴都張成剛剛吃掉的滷蛋狀。半天才反應過來朝著帳篷裡的陸炙鳴喊道:「陸炙鳴!陸炙鳴!你快出來看,你快看上帝出來了!」

陸炙鳴探出頭,看著她那副傻兮兮的模樣,疼痛讓他的眉梢微微褶皺,可眼裡還是那流星折射出的光芒。

「笨死了,哪門子上帝就出來了,有沒有點常識,沒見過流星雨啊!」

眼瞧著自己被嘲笑,姜礫夏卻一點都顧不上跟他計較,仍然興奮地難以自持道:「媽耶,原來這就是流星雨啊!和電視上的也不太一樣啊!那我們今天運氣也太好了吧,竟然能趕上看流星雨?我二十年來第一次見誒!」

「什麼叫運氣好啊。姜礫夏,你腦子裡一天都裝的什麼啊,都不看新聞的嗎?一個月之前就預報說今天有流星雨了好不好。」

姜礫夏這才反映到原來陸炙鳴所有的準備都是有備而來,他雲淡風輕之間原來潛藏著這種別樣的浪漫。

星空中的流星逐漸多了起來,姜礫夏的心境卻和隕落的星子截然不同,她心跳砰砰,像是被感動,又仿佛被觸動,震撼之中,她滿眼的晶瑩,對著陸炙鳴認真而真摯地說道:「謝謝你,陸炙鳴,喜歡你真的是一件好幸福的事情。」

「喜歡我的人多了,做我女朋友才是幸福的事情。」

陸炙鳴白她一眼,身殘志堅地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相機匍匐著將鏡頭對準天空拍攝。

姜礫夏不再多話,滿心歡喜地望著他認真做事的樣子,心滿意足地雙手交合,閉著眼悄悄許願,感受著真實的浪漫。

自那天之後,姜礫夏便對陸炙鳴有了某種無可分割的捆綁感。仿佛他給了她一記強效的定心丸,她也再不會擔憂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否牢不可分。

仍會有一些不明情況的女生對陸炙鳴坦誠告白,但姜礫夏卻再也不會怯懦地想要躲開,而是十分自信地站在他身邊,還未等他開口就已經先聲奪人地宣告主動權。

儘管,還是會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小學妹對著陸炙鳴說道:「校園戀愛畢業總會分手,我早就打聽到礫夏學姐家裡人準備讓她出國讀研了!她出國了你也最多才大四,異地戀成不了!大不了我就等她出國以後你們分了手,我再跟你在一起!」

女生告白的激進又執著,倒有一股子當初姜礫夏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反倒是礫夏,嘴上雖然嘻嘻哈哈地拍著女孩的肩膀道:「不愧是和我一個星座的女孩子!精神可嘉!我看好你!」

但事實上,她卻悄悄棄掉了雅思考試,背著家裡人偷偷摸摸找了實習的工作,甚至省吃儉用又加點兼職地攢了三個月的錢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儘管她對陸炙鳴相當信任,但她對距離和時間並不信任。

陸炙鳴嘴上不說,但又怎麼會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每天閒下來的時間他都會去幫她打掃房間,周末也會早早去附近買菜親自下廚幫她改善夥食。

兩個人的默契似乎也在那段時間達到了最頂峰。

她一個壞笑,他就知道她下一秒準備說什麼不害臊的段子。

如果非要說一個甜蜜的煩惱,就是已經出了校園的礫夏開始對生活精打細算,每個月的工資卡甚至都拿給陸炙鳴保管。

時常兩個人窩在沙發上追番,明明看的熱血動漫她卻會冷不丁冒出一句:「陸炙鳴,你畢業了準備回老家還是去哪?我想一畢業就結婚,你實習了以後工資也省一省,我算了一下辦婚禮現在還挺費錢的。」

電視裡的《海賊王》正在播放艾斯在頂上之戰為了救弟弟戰死的一幕,他熱淚盈眶眼淚下一秒就要掉出來了,她卻突然把電視關掉,一臉不高興的對著他嘟囔:「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哎呀礫夏,你快打開,先讓我看完我們再說行嗎?你說的那些還都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兒呢,艾斯都要死了啊!」

姜礫夏有點惱,將遙控器丟到他身上轉身去了廚房,半響他也沒有追過來,她卻做好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噴香撲鼻的佳餚仿佛讓她的怨氣也完全自愈,她像無事發生一樣,等他真的追完劇,然後才喊他吃飯。

他看著鮮少下廚的她將廚房搞得亂七八糟,可飯桌上的菜色每一樣都是他愛吃的。突然愧疚感暴增,從身後抱住她,埋頭在她頸上小聲道:「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足以讓她剛剛涼下來的心溫熱起來,她抿著唇,努力保持自己的情緒樂觀地回應道:「有什麼好道歉的啊,如果要道歉我也有錯啊,我都沒有認真聽過你未來的規劃。我們先吃飯吧!然後聊聊你畢業以後都有什麼想法!」

她笑著給他添飯夾菜,他悶聲吃了半天,對她說道:「姜礫夏,畢業以後跟我去深圳好嗎?我會努力賺錢,攢夠了我們就結婚。」

她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手裡的筷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也是一瞬,她便更加堅定地看著他,嘴角揚了起來。

「好!」

剛去深圳的日子姜礫夏其實就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不太適應這裡的氣候。只不過見那段日子裡陸炙鳴很忙,順利入職讓他在時間上變得非常的緊張,他的工作量也很多,每每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半夜。

礫夏最開始還會等他,待他回家以後簡單的煮一碗麵條衝一杯豆奶給他。可是礫夏自己也忙,她人生地不熟,為了先適應這裡的環境一開始只隨便找了個文員的工作。

原本是圖一個簡單和時間充裕,好下了班能在生活上更加照顧陸炙鳴一點。

可哪裡知道新人加入新公司,早上七點半就要去從打掃做起。雖然下班的時間很早,但即便買了菜燒好飯回到家裡,也是從六點多就開始變成無盡的等待。

有時候陸炙鳴回來的早,不到十一點就到家。可也疲憊的顧不得吃一口她做的飯,洗了澡倒頭就睡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陸炙鳴有假日,他也難得不去加班訂了票準備帶礫夏去長隆遊樂場玩。礫夏原本也很開心,儘管這些日子她也身心俱疲,但離開校園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決定去好好的放鬆一下親密約會,便撐著力氣精心打扮了一翻跟他去了遊樂場。

奈何,當姜礫夏看到那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大擺錘旋轉時,徹底傻了眼。

「我,我,我,陸炙鳴,我不敢坐這個!」她的聲音幾乎都開始發顫,但他眼裡灼灼的目光卻像有團火一樣。

「姜礫夏你什麼時候膽子變得這麼小了!?怎麼現在說話跟個小女孩似的了,走嘛走嘛,我們去坐嘛!」他無賴似的哄著她,她卻緊張的快要瘋掉。

好在有聲音及時在排隊的時候叫住了她們,確切的說,是叫住了陸炙鳴。

「陸炙鳴!怎麼在這裡遇見你!」清亮的女聲才傳遞過來,陸炙鳴的肩膀已經被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拍了一下,姜礫夏傻傻看過去,對方卻笑得一臉純潔無瑕,像一朵被豔陽照過去,刺眼的太陽花。

「啊,我和女朋友來玩,你怎麼也在這裡?」陸炙鳴看到來人,也本能地笑了起來,那微不足道笑容並沒什麼異樣,可眼神裡比往日更明亮的光卻似乎並不怎麼尋常。

那是,見到一個普通朋友該擺出的歡快嗎?姜礫夏還來不及想,女生就再次開了口。

「遊樂場你家開的呀,就你能來玩我就不能來玩嘛?哈哈,你要坐大擺錘嗎?我正好也要去!那我就恬不知恥地攀個關係藉機插個隊嘍!」

於是,這場並不浪漫的雙人約會也憑空變成了三人行。

姜礫夏覺得十分彆扭,對著陸炙鳴繼續說道:「那正好有人陪你呀,我真的坐不了這個,萬一死這上了你還要擔人命,出來玩要高高興興,我在下面等你們好啦。」

這一次,陸炙鳴便真的沒有再勸她。

姜礫夏看著兩個人坐在大擺錘上興奮而瘋狂的嘶吼,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的像個多餘。這種感覺還沒來得及深思熟慮地讓心靈產生異樣,身體的異樣就開始逐漸明顯起來。

她的身上開始莫名其妙地瘙癢起來。姜礫夏沒在意,抓了一抓,可瘙癢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

發高燒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礫夏燒的難受,渾身又癢的厲害。

陸炙鳴帶她去醫院看病,醫生竟要求住院。

「病毒性帶狀皰疹和氣候性溼疹並發,住院觀察吧,情況挺嚴重的。」

「怎麼會這麼嚴重?」原本還頂著睡意的陸炙鳴突然清醒,問了過敏源卻也只是得到了八成概率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打了一夜的吊針,礫夏的高燒也只是勉強退了,可住了三天院以後,姜礫夏身上的皰疹突然爆發式地越來越多起來,從原本的小腿到胳膊,最後就連臉和頭皮上都起得密密麻麻。看得人膽戰心驚。

陸炙鳴眼看著她臉上的皰疹一顆一顆冒出來,整個人驚慌的幾乎要原地嚇住。立馬請了假在醫院陪著她。

第二天一早,陸炙鳴去買早餐,手機的消息聲卻突然響了起來。礫夏原本沒在意,可響了幾下之後,電話鈴聲又繼續響起,礫夏怕他工作上有什麼急事,順手便幫他接起了電話,才接起了就聽見那耳熟的清脆女聲再次傳了過來。

「哼你這隻臭豬怎麼還沒到公司,我還等著今天的豬豬包呢!」

「……」

「喂?喂,陸炙鳴,你幹嗎不說話哦?」

「不好意思,陸炙鳴今天請假了,可能不能幫你帶早餐。」

姜礫夏迅速掛掉手機,竟感覺渾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那種驚慌和失措的感覺卻抵不上心臟驟然來襲的鈍痛。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開始翻查他的手機起來,微信裡的置頂是自己,下面紅點的未讀消息不用點都可以看見最後一條:想你想你想你,想你快點來送豬豬包!

而那個備註,卻是一個相當親暱的ID——貪吃豬。

再看看自己——姜礫夏。

就連姓氏都可以區分的這般清晰明了。

門口熟悉的腳步聲越發的清晰,姜礫夏迅速地將手機放回原處,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捂著被子裝睡。

可她的身體好像一塊一塊分裂,好像有一個非常完整的東西,徹底碎掉了。

「礫夏,礫夏,醒醒,起來漱漱口,喝點粥吧?」

姜礫夏不知自己此刻該怎樣面對他,躲在被子裡仿佛這才是最安全的位置。一漏光則要挫骨揚灰一般滿盤皆輸。

她鼻音重的要死,眼淚無聲的淌。卻還堅持著回答他,道:「你同事給你打電話說公司有急事,我迷迷糊糊也沒問是誰,要不你去上班吧,我躺會兒再起來吃。」

「不行啊,你都這樣了,我怎麼好上班?」

「我真的沒事,別影響你工作了,這裡是醫院,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裡能有什麼事啊!」推開他的聲音已經夾雜著明顯的煩躁,陸炙鳴在旁邊愣了愣,將手裡的早餐放下,拿起手機翻看了一會,神色微微變化。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去公司好了,你有什麼事情立馬給我打電話。」

姜礫夏不再說話。聽著他的腳步逐漸減小,愈來愈遠最後消失不見了很久,她才慢慢探出頭,臉上的皰疹被捂得似乎都已經破了水,也或許是眼淚。

可身體上難捱的折磨這一刻突然好像沒什麼感覺似的,她這才明白,原來身體上的疼,和心靈上的疼,是心會更疼。

礫夏直到出院那天身上的皰疹都沒有徹底痊癒。

她背著陸炙鳴辦理的出院,早在出院前就已經買了回家的機票,她的行李簡單,收拾完到機場甚至比預算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多小時。

候機的時候礫夏編輯了很長的簡訊想要發給陸炙鳴,可寫了刪刪了寫,直到陸炙鳴打電話過來信息也都沒有發出去。

「喂,礫夏,你在哪?我去醫院聽護士說你出院了,回家你行李也沒有了,你現在人在哪呢!?」

她甚至能揣測到他這般急切的言辭下此刻焦急的神色,只是那份鈍痛的感覺在身體裡始終無法消化,想到他還在為自己緊張,竟也欲語淚先流,情緒再次不受控制。

「礫夏,你說句話,你在哪,我現在就來找你。」

「不要。」不要來找我,不要再見我,從離開這個想法萌發在心裡開始,她就已經再也無法想像兩個人的未來。姜礫夏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吸了鼻子。

「不要來找我,陸炙鳴,我們分手吧。」

姜礫夏不等他說完,擅自將手機關機。她從來沒有這樣不給他回應,難捱的感覺讓她苦不堪言。索性抽出手機卡,在登機前一刻丟在了垃圾桶裡。

其實,她又哪裡會不知道呢,他哪裡都好,無微不至,體貼入微,細膩溫柔。可是,總有什麼頻率是不相稱的啊。就算她接不到那通電話,看不見那條微信,那次在遊樂場裡,他那雙黑眸裡散發出來的晶瑩,早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啊。她自然相信他一定沒有做出什麼越軌的事情,只是可惜他們之間看似無堅不摧的感情,其實真的不堪一擊的厲害。

而這些年裡,那樣不可抑制地喜歡他的自己,仿佛更是一個可笑又滑稽的秘密。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其實她大一在火車站為學校接新生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他,那時候他正在幫一個女生拎包,送了又送最後女孩卻說了一句:「以後別再聯繫。」

她看得出他眼裡的詫異與受傷,所以才會更加細緻地瞧了瞧那個女孩的模樣。女生乾淨又明朗,與那日在遊樂場裡的新同事,眉眼何其相像。

她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和她在一起的這些年歲裡,那些體貼與細膩的溫柔,是出自什麼緣由?可她好像也知道答案,那就是,他沒有那樣愛她。

或許也有出於心動而短暫的喜歡過吧,但那淺薄的情感,也經不住他內心裡真正想要追逐的熱忱。那份熱忱,並不是自己這款。

是啊,喜歡實在是一件太過虛無縹緲的東西,也許她擁有過,只是現在已經消失了。而她其實最該做的,是把對他那強烈的歡喜,轉移成好好喜歡自己。

飛機上升到雲層,衝擊一剎產生顛簸。她恍惚中磕了臉,只恍然大夢一場。

臉上的皰疹突然被撞破,痘裡的水蟄得臉又開始癢。姜礫夏狠狠抓了一下,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碰到傷口時刺刺的疼,她這才驚覺,病痛未愈,她該好好療傷。

三年後,暖春。

姜礫夏彼時正在日本念研究生。大概是年齡越大越喜歡裝嫩,此刻的姜礫夏,正一身JK穿在身上,揚起的高馬尾襯的她稚氣的像個小高中生。她坐在奈良的公園裡用麵包屑餵小鹿,櫻花飄了一地,滿世界粉紅讓她心情大好。

有中國的遊客團來觀光旅行,遠遠人群中仿佛有熟悉的身影。

她這些年刻苦念書,眼睛也近視起來,看不清。但內心的觸動又實在惹得她想要上前一看究竟。只是還沒等她起身,對方也一步步朝著她的方向逼近。

一眼千年,她的心臟仍然開始劇烈的跳動。

「陸,陸炙鳴?」

好像有千言萬語,又好像瞬間相繼無言。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跳動,可是,也僅僅只是跳動。

「早就打聽到你在日本念書,沒想到現在打扮的這麼可愛。」他對著她笑,笑容後是她從來都不懂的感情。

「是啊,可能念完研究生還會考博吧。你呢。」

他剛想回答,她的手機不適時宜地響了起來,她流利的日語說了一通,又切換回中文對他說道:「我有點急事,不跟你寒暄了。」

話畢,便小跑著朝著另一個方向遠去。

他看著此刻與從前再不相同的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叫住了她。

「礫夏,我沒有和那個女生在一起。從來都沒有。」

她突然停住,半響,才回身,朝著她露出自己的小虎牙,笑容如沐春風,她原想告訴他,你看,我內心歡喜的打扮從來都不是他心動的類型。可最後,她也只是朝他揮揮手告別,人海中再也不見。

END

文/嵇荷 來源:《南風》雜誌【潮鳴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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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小鎮上都說舒媽是富太太,其實她哪裡是富太太,她只是富豪包養在外面的情婦,她為人又奢侈高調,別人問起,她只好說自己老公在大城市開公司,有本事得很。

旁人都猜她家有錢卻住這個小鎮上,華服底下肯定全是蝨子,哪裡能想到他們就是蝨子本身呢?

當舒爾生病,真富太太知道了她倆的存在,她們就成了過街的老鼠,再也得不到富豪的一絲金錢資助。

舒爾看著鏡中的自己,因為激素藥物長出的肥肉將她的五官擠成一團,再也看不出曾經少女俊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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