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氈
2023-10-05 03:52:59
即墨縣的縣長廖百寒,是個精通順風扯旗的傢伙,山東軍閥混戰,他一連換了兩個主子。日本人佔了即墨後,他又成了東洋鬼子的看門狗。眼看再有一個月就要到鏖百寒的花甲大壽了,縣裡的大小官吏都跟著忙活了起來。
縣警署的署長牛強為了官運亨通,把祖傳的元代青花瓷瓶送給了苟參事。這苟參事是日本東京大學畢業的,肚子裡墨水倒不少,是在廖縣長面前說一不二的狗頭軍師。
苟參事偷偷地告訴牛強,廖縣長有風溼的毛病,最想要的是一張白老虎皮。距離即墨縣不遠就是大青山,那裡經常有老虎出沒。牛強點齊了手下的二十名警察,跟他們一說要進山打虎,這幫傢伙頓時把嘴咧得跟破瓢似的。
大青山正鬧遊擊隊呢。日本人佔了即墨後,在城外淶水河大橋旁的山坡上修了一個大炮樓。日軍的鬼本聯隊長領著一個連的人馬,就駐紮在機槍密布的三層炮樓中。炮樓中的日軍對經過淶水河的行人仔細盤查,給遊擊隊的活動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遊擊隊隊長名叫李超,曾經不下三次對大炮樓發起攻擊,可他計策用遍了,就是拔不掉這個釘子,最後只得又退回了大青山。
牛強要去大青山打老虎,這不是自己往遊擊隊的槍口上撞嗎?
牛強聽完手下的擔心,呵呵笑道:「大青山遊擊隊的根據地是在大青溝一帶,目前日本人正對大青溝進行掃蕩呢,兩方面打得正激烈,李超哪有時間管咱們打老虎呢?」
牛強領人去的地方叫惡虎嶺,山高崖險,時常有狼蟲出沒。牛強領著警察們開始打獵,可是打了整整一天,連個老虎影子都沒見著。
眼看著紅日西沉,灰心喪氣的牛強一晃駁殼槍,正要收隊回城,忽聽不遠處的一座斷崖上,隱隱約約傳來了「救命」的聲音。
原來,一個獵戶追趕獵物時不小心從崖頂上摔了下去,掛在了山崖中間的一棵松樹上。牛強湊過去一看,氣呼呼地說:「晦氣,晦氣,沒打到老虎,卻遇到了個號喪的!」
牛強領人正要離開,就聽那個遇險的獵戶叫道:「老總,你要打老虎,我可以幫你!」
牛強止步回頭,不相信地問:
「你真的能幫我打到老虎?」獵戶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才命人用繩子將那個獵戶拉了上來。
獵戶的名字叫關老山,墜崖落樹身上只是被颳了幾道血口子,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牛強可不管他傷沒傷著,著急地問道:「老虎在哪裡?」
關老山哭喪著臉說:
「老總,本來這惡虎嶺最多的就是老虎,可最近日本人和遊擊隊打仗,老虎們都被炮聲給嚇跑了!」
牛強聽完,罵道:「他媽的,敢騙老子,看我不一槍崩了你!」
關老山盯著牛強黑洞洞的槍口,嚇得兩手亂搖,說:「誰敢騙您呀,找不到老虎,可我有一樣更好的東西送給您!」
牛強押著關老山回到即墨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了。牛強並沒有回警局,而是直接去了苟參事的家。苟參事將牛強一行人讓到了客廳,牛強一抱拳說:「苟參事,您經多見廣,請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好東西?」
牛強一擺手,身後的兩名警察便遞上了一個布包。布包裡卷著一塊七尺多長、四尺多寬的舊氈條。苟參事一看這塊氈條做工低劣,不由得啞然失笑道:「這是寶貝?雜毛充斥,腥臭刺鼻,街頭乞丐用的氈條都比這個成色好!」
牛強昕苟參事講完,正要找關老山算帳。沒想到關老山卻指著地上那塊氈條叫道:「參事大人,您看仔細了,這可是一塊虎氈啊!」
虎氈就是老虎身子底下的氈子!乍聽起來會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對於生活在山裡的獵戶,卻早已見怪不怪了。
老虎是很聰明的動物,如果誰認為它睡覺的時候是趴在冰冷的石頭上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老虎捕回獵物,食盡血肉後,剩下的動物皮毛就會被它一點點攢起來,放到身子下邊。經過長年累月的堆積和擠壓,一塊巨大的虎氈就會在老虎的身下形成了。
別看這虎氈粗糙,可是氈面上不僅有虎腹下最為保暖的毛。還夾雜有百獸的絨毛。一塊虎氈最少也得七八年的時間才能形成,不管是風溼還是寒痺,睡在虎氈上面,三個月包好!
苟參事聽到關老山的提醒,「啪」地一拍腦門,驚叫道:「健忘,健忘!」他家的書櫥裡,藏有一本清朝的《山中雜記》,那上面就有關於虎氈治病的記載。
苟參事對著牛強連豎大拇指:「寶貝,這真是寶貝,一塊虎氈,給十塊虎皮都不換!」
牛強一聽這虎氈真是寶貝,咧開嘴大笑起來。可是他嗅著虎氈上刺鼻的腥氣,一皺眉頭道:「虎氈上的腥臭味也太濃了,這也沒法當壽禮送給廖縣長呀?」
關老山到底是山裡長大的,自有一套去腥的辦法。他找來一口大鍋,先在鍋中加鹽,然後將虎氈下水煮,經過一天一夜的熬煮,虎氈不僅腥味去盡,顏色也鮮亮了不少!
廖縣長大壽之日,牛強將虎氈一獻,廖縣長一張嘴都笑到了耳朵上,連誇道:「牛署長,真是辛苦你了呀!」
廖縣長睡了一個月虎氈後,腰酸腿痛的毛病大大減輕了。這東西真是個寶貝,可一個月之後,他的身上竟起了一層紅疙瘩。他急忙給苟參事打電話,苟參事通過牛強,又找到了關老山。關老山看了看虎氈說道:「是虎氈裡面起蝨子了。」
虎氈由動物的絨毛組成,不管怎麼蒸煮,多少都帶著些動物的體味,自然是蝨子最佳的繁殖場所。對付這些深藏在虎氈內的小蟲沒有別的辦法,除了晾曬,只有蒸煮。
關老山給虎氈蒸煮消毒後,廖縣長又在上面睡了一個月,身上的風溼病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天,廖縣長一大早起來,還沒等去辦公室上班,就聽門外「嘎吱」一聲響,一輛6輪卡車停在了他家門前,竟是淶水河炮樓的日軍聯隊長鬼本找他來了。
大炮樓裡沒有火炕,只有硬邦邦的木板床,由於陰冷和潮溼,鬼本的腰痛病犯了。他一邊揉著後腰,一邊說道:「廖縣長,你的大大的好人,虎氈,借給我用用吧!」
鬼本聯隊長殺人如麻,廖縣長哪裡敢惹,他急忙叫三姨太找個緞子被面將虎氈包好,送給了鬼本。
鬼本得到了虎氈,對著廖縣長一個勁地叫「喲西」。廖縣長提醒他注意蝨子,鬼本一撇嘴說道:「炮樓裡有日本軍醫,消毒大大的厲害!」
鬼本也是沒想到,日本軍醫的酒精和來蘇水並不能對付虎氈裡面生的蝨子。他的鳳溼腰痛雖然見好,可身上被咬得滿是疙瘩?也難受呀。
鬼本只好求助廖縣長,廖縣長一聲令下,苟參事和牛強領著關老山就來到了大炮樓。
炮樓外面挖著一條封鎖溝,放下封鎖溝上面的吊橋,人才能進出大炮樓。把守吊橋的十幾名日軍放過了苟參事和牛強,。但卻將關老山身上仔細細地搜查了一遍。關老山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皮袍子,腳上瞪著一個走起路來「咯噔」直響的木底鞋。日本兵什麼違禁的東西也沒有查出來,這才擺手放行。
鬼本將三個人讓進炮樓,把虎氈交給關老唚然後就領著苟參事和牛強到第三層炮樓上喝酒去了。
關老山接過虎氈,來到了最底層的廚房,兩名日本廚師抽著哈德門,對他不理不睬。關老山悄悄地掄起了旁邊的擀麵杖,將這兩個日本廚師打昏了過去。他抱過一堆乾柴,丟在廚房中間,再將虎氈放到乾柴上面,然後又脫下皮袍;將腳上的木底鞋用皮袍子卷著丟到了虎氈上。
隨後關老山點燃了柴火,又抓了把鹹鹽撒了上去;隨著廚房內一股黃色的煙霧瀰漫,他嗖地跳進了水缸中,躲了起來。
那股黃煙在大炮樓裡瀰漫開來,嗅到這股黃煙的日軍無不心悸氣短,連聲咳嗽,最後全都被燻得倒在地上。
隨著炮樓中升起了黃色的毒煙,埋伏在封鎖溝外的遊擊隊隊長李超一聲令下,槍聲齊鳴,遊擊隊對大炮樓發起了猛攻……
大炮樓很快就被攻了下來。攻堅破敵,最大的功臣就是關老山。原來。這關老山是遊擊隊的老聯絡員,他巧用虎氈計,順利進了炮樓。
偌大的炮樓中,還清醒著的人就只剩下鬼本一個了。他聲嘶力竭地叫道:「關老山,你這毒煙是怎麼帶進來的?」
其實,關老山的虎氈並沒有毒,刺蝟皮的袍子,臭椿木的木底鞋也沒有毒。可是大青山上的獵戶都知道——獸毛椿木蝟皮全,最後再加一把鹽,將這四樣東西放到一起燒,就連山洞裡最兇的老虎都能被燻死!
這毒煙放得太巧妙了,鬼本縱然有武士道精神護體,可在關老山的毒煙面前,也都成了草雞!
隊長李超納悶地問關老山:「你這毒煙這麼厲害,鬼本怎麼沒被燻昏呢?」
關老山笑道:「你還是去問鬼本自己吧!」
李超一審問鬼本,頓時樂了。鬼本之所以沒被燻得昏死過去,竟是因為他用尿過的手巾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哈哈!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大炮樓「轟隆」一聲倒塌了。即墨縣城在這巨大的爆炸聲中連顫了三顫,相信距離日本鬼子失敗的日子必然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