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鬼客棧
2023-10-13 05:49:34 1
1有人在尼姆羅安河裡撈起一輛敞蓬轎車,在車的後備箱裡發現了一具女屍。
接到報案,警長梅格和憲兵上尉皮耶來到了尼姆羅安河畔。這裡人跡稀少,只有一家叫「漁夫」的客棧,離案發現場只有七百米。
梅格在現場取證的過程中得知,在昨天晚上八點多鐘,一輛十噸位的卡車駛過這條公路時將一輛早已熄燈停在轉彎處的小轎車撞進了河裡。司機勒管說他聽見了呼 救聲。「德萊斯」號貨船的駕駛員也聲稱聽見了呼救聲,當時他正在這條停泊在一百米外的運河中的貨船上。他們兩個人在岸邊碰上了,藉助車燈的光亮,對四周草 地尋查了一番。然後卡車司機又駕車上路,一直開到蒙塔,在那裡向憲兵隊報了案。出事地段屬尼姆管轄範圍,中尉在清晨六點才將事情報告給上尉。
當時客棧老闆也在場,他說:「要是人沒給堵在車裡的話,會一直順水漂到塞納河裡的,因為連續兩個星期都在下雨,羅安河的水位猛漲,所有的河閘都提了上來。」
「他們肯定不在車裡了,因為那是一輛敞篷車。」卡車司機說。
「那就怪了!」客棧老闆說,「昨天我那兒有兩個小客人就是開敞篷車來的,還在店裡吃了午飯。但我後來就沒再看見他們。」
梅格將這些情況記了下來。同時,讓憲兵中尉把車號也記下。上尉在車內找到了寫有車主姓名的牌照。牌照上寫著:多布瓦,戴爾納大街一百三十五號,巴黎。
法醫初步鑑定,那具放在後備箱裡的女屍死於三天前,是被刮臉刀把喉龍割斷致死的。
一位偵緝隊員說:「我打電話查明了,那輛車子已經不再屬於多布瓦先生,他在上周將車賣給了馬幽門的車行老闆。三天前,車行老闆又將車轉賣給了一個年輕人,因為是付的現款,所以沒有記下他的姓名。」
「可我這裡有他的姓名。」客棧老闆覺得別人不大理會他,有點著急起來,「請到我店裡去吧。」
客棧來了許多記者和攝影師,他們都是來探聽消息的。但是梅格和憲兵上尉還沒來得及把他們轟走,他們就佔據了電話間。每個人都想在天黑之前,在自己的報紙上刊登最新的消息。
總的說來,這是件相當離奇的案子。這客棧也夠古怪的,偏偏位於公路的急轉彎處。據說五年之內已經是第三次有汽車在此落水了。
這群人裡,只有兩個人使梅格感興趣,那就是「德萊斯」號貨船駕駛員和卡車司機。
梅格讓那個貨船駕駛員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證詞。
駕駛員說他和他老婆當時聽見奇怪地聲響,聲音有點遠,好像聽起來是男人的呼救聲。後來為了探個究竟,他出船艙一看,在不到二十米遠的地方,看見一個大塊 頭的男人在走動,他就是那個肇事司機。他說他撞了車,要去通知憲兵隊,當時他正好要提醒他到離這裡七百米的客棧去打電話,但司機開車走了。
這 個跑長途的司機,長得像個古代力士。他用電話通知了他公司,說他因一起車禍被警察扣住了,他像沒事人似的,靜等著事態的發展。後來,梅格把那個跑長途的司 機叫出來,兩個人走進一個單間餐室。梅格問他一些當時現場的情況,這個司機說當時只有他一個人,因為一起的同伴受傷了沒有上班,兩點鐘離開巴黎,到了尼姆 就停車到卡娜大媽的飯鋪,那時有四輛車停在外面,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梅格繼續問他在撞車那一刻有沒有看見小轎車,他說只知道有車掉進水裡了,感覺有人在 掙扎遊水喊救命。但又怕他的車也滑進河裡,所以就直奔蒙塔,經過客棧好像有燈光。梅格聽完之後讓他隨時等候通知,不要離開。梅格看著他走進廚房去吩咐預備 晚飯。
梅格看見店老闆,就過來向他探聽一下情況,得知前天晚上來了一對年輕人,開著正是從河裡撈上來的那輛小轎車,從他們登記的住宿單看起來是一對新婚夫婦。住宿單上寫著維爾,二十歲,巴黎西亞街十八號。對住宿單上提出的問題的回答是:從巴黎來,去尼斯。
情況已經通過電話告知巴黎,派人去西亞街做了調查,這條街在十三區,離賣那輛車的車行不遠。
「一個挺俊俏的姑娘,大概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客棧老闆回答梅格的問題說,「她穿著一條不大合時令的、過於單薄的裙子和一件運動式的大衣。」
老闆說看過他們的車,很過時了。梅格問老闆有沒有打開車後備箱看看,老闆一口回答沒有。聽老闆說車子是大概四點鐘左右,天已經黑了,可能是出去兜兜風吧。客棧老闆沒有給他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事件的經過現在可以概述如下:維爾,二十歲,在他家附近車行買了一輛過時的汽車,並且很爽快地付錢了,第二天就去換牌照。後來他驅車來到這個客棧,隨同 還有一個姑娘。這姑娘很有來頭,出自有錢人家。這對情侶像是駕車出去兜風的時候,在燈火全熄的情況下被一輛卡車撞進了河裡,當時一個貨船司機聽見了呼救 聲,但把車打撈上來時,維爾和年輕姑娘蹤影全無了。接著,在汽車後備箱裡發現了一具裝束講究、打扮妖豔、年齡在四十或五十之間的女屍。法醫確認這個女人是 在星期一被人用刮臉刀謀殺的,屍體可能是在人死了僅僅幾小時後就被裝進了後備箱,而且是相當笨拙地塞在裡面的。結論是:當這對情人到達客棧時,車內已經有 了這具死屍。故事發展到這裡,似乎停滯不前了。
2
正當調查工作處於頭痛的時候,一個叫佛萊的人出現了,他就是維瓦娜的父親。他說 他的女兒維瓦娜現年十七歲,是一個感情衝動的人,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維爾。當他們要宣布結婚的時候,他極力反對,因為維爾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小野心家。 那次談話很不愉快,後來把他趕出門了,這事情離現在剛剛一個星期,維瓦娜失蹤了……
他的態度依然沉靜而得體。不過在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幾滴汗珠。這時他眼望著別的地方,一字一句地說:「我想請您告訴我,依照您的看法,我女兒還活在人世嗎?」
梅格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答。終於,他咕嚕道:「請先讓我對您提最後一個問題吧。您認為在您的女兒一旦知道維爾是個殺人犯時,會不會出於愛情而做了他的同謀?也就說,您的女兒會不會為了得到與情夫一起私奔所必需的錢款,而不得不走上了殺人的道路。」
兩人都沉默不語。最後,還是佛萊嘆了口氣說:「八年前,我妻子跟了一個咖啡種植園主,在她離開我出走的時候,她從文具盒裡拿走了一萬法郎,維瓦娜很像她的母親……」
從案件的疑點來看,既然卡車司機和貨船駕駛員聽見了呼救聲,兩車相撞時汽車裡又空無一人,那麼維爾和維瓦娜為什麼會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呢?為了弄清維爾和維瓦娜的失蹤之謎,梅格只好把佛萊請到了他們倆的房間。
這是間很普遍的房間,梳妝檯上擺著幾件東西:一把刮臉刀,一把剃鬚用的肥皂刷,兩把牙刷,其中一把是新的。佛萊發現了一對耳環,確認是他女兒的,因為這是她母親留下的。
梅格猜想,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維瓦娜很可能已經成了謀殺脅從犯。但是他不敢把這話說出口,只好讓佛萊先回去等消息。
由於雨仍然不停地下著,記者們還在等待著這位警長能給他們帶來最新消息。這時梅格給巴黎的氣象臺打電話,詢問最近幾天的天氣預報,然後又著重問了幾個細節。
「您是說昨晚八點左右沒有月亮嗎?今晚也是同樣情況?您在講什麼?月亮將在零點十三分升起?謝謝您。」當他走出電話間時,顯得格外滿意。他甚至還調皮地對記者們嚷道,「先生們,好消息,咱們起碼還有三天的好雨呢。」
隨後,人們看見他和皮耶上尉進行了一番長談,然後皮耶離開了這裡,整個白天都沒再露面。
四點半鐘,夜幕降臨了。人們結束了在羅安河上的工作,到了這時候,再也別指望撈到什麼屍體了。如果有,也早就順水流進塞納河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梅格讓在客棧的記者們今天晚上不要在客棧用餐,晚上十點左右回來睡覺,特別是從七點至八點,只留下昨天晚上在這裡的那些人。
「是搞現場復演嗎?」一個調皮鬼問道。
「不是!現在我警告你們,賴在附近不走,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因為你們什麼也不會看見。相反,如果你們放聰明點兒,倒有可能在明天早上為你們的報社寫上一篇漂亮的報導。」
「幾點?」
「十一點以前。我知道,在蒙塔有一家大鐘飯館,飯菜很好,你們都到那兒去吧!對老闆說,是我請你們到那兒去的,你們將受到非常殷勤的招待。等我和你們再見面時……」梅格一邊說一邊心平氣和地向人們走過來。
「您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我另有約會了。但我不會搞得很遲的,現在該是你們決定去留的時候了。如果有人想搗鬼,我保證他一丁點兒消息也撈不到,先生們,回頭見!祝你們胃口好!」
當這些記者走了以後,梅格對老闆說道:「聽我說,至關緊要的是,從七點到十點,留在客棧裡的每個人都應該在昨天晚上的位置上,燈火也像昨天一樣……」
「這倒不難辦。」老闆答道。
人們好像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卡車司機勒管。他驚訝不已地觀察著梅格,最後終於開了腔:「那我呢?」
「你嘛,帶我到尼姆去。」
「坐卡車去?」
「當然。」
「隨您便吧!如果這樣對您有用的話……」
於是,梅格警長坐上十噸卡車離開了「淹死鬼客棧」。
3
一路上,依然大雨如注。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卡車間或與一些亮著拐彎指示燈的小轎車穿插而行。
「我把您送到什麼地方下車?」
「你不用讓我下車,老朋友!」
司機詫異地瞧了瞧梅格,還以為是在同他開玩笑。
「那怎麼呢?轉回巴黎去?」
「不,等我看一下表。」在一片漆黑中,他不得不打著打火機,時針正指在七點三十分上,「這樣吧,你在遇到的第一家飲料快售店前面停車,我們還有時間。」
橫穿人行道時,梅格將大衣領豎了起來。在勒管的陪同下,他十分隨便地將胳膊肘支在咖啡店的櫃檯上,卡車司機對梅格態度的這種突然改變,感到十分驚奇,而事實卻恰好相反,梅格很冷靜,他一邊品嘗著飲料的滋味,一邊看著手錶,付過帳後說:「上路吧!」
「去哪兒?」
「先到卡娜大媽那兒去吃碗飯,就像你昨天做的一樣。你看,雨還是下得那麼大,我們正好在同一時刻……」
他們到了那家客棧,外面只有三輛卡車停在客棧門前,老闆娘在親自招待顧客。看見勒管進來,她吃了一驚:「喲,你怎麼又來了?」
勒管在和其他司機握過手後,和警長在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
「咱們還吃昨天你在這裡吃過的東西,好嗎?」梅格提議道。
「這兒可沒有三十六道菜,大家都是當天一起上什麼就吃什麼,您瞧,酸果烤小牛肉片……」大塊頭司機很不愉快地說道,他摸不透這位警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噢,這可是我愛吃的。
小牛肉片烤得好極了,咖啡也比小鋪裡的味道來得純正。梅格不時地從口袋裡掏出表來看看,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在等著其他的司機離開這裡。
那幫人終於在喝完一杯馬爾克酒後站起身來,一會兒就聽見了馬達的嗡嗡聲。
「給我也來點馬爾克酒。」梅格吩咐道。接著又對勒管說,「昨晚就是這樣過來的吧,是不是?」
「是這樣的,快到出發的時間了,在昨天這個時候,我已經接到了電話。」
「出發!」
「還回到那裡去嗎?」
「和昨天完全一樣,這讓你討厭嗎?」
「反正我什麼也沒有隱瞞。」
就在這個時候,卡娜走過來,問司機:「你說說,我託咐的事,你跟貝努瓦談了嗎?」
「當然談了,一切都談妥了。」
一坐到車上,梅格就問他:「貝努瓦是誰?」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在蒙塔經營一個加油站。我總在他那裡加油。卡娜大媽也想讓人在她這裡搞個加油站,她要我對貝努瓦說……」
「雨下得真大啊?」
「甚至比昨天還大些,您想想吧,在這種鬼天氣還不得不整夜地跑車。」
「咱們開得太慢了嗎?」
「一切都和昨天一樣。」梅格點上他的菸斗。
「人們老是對我們這些人大叫大嚷,因為我們總在路中央行車。」勒管嘟嚷著說,「車身大,動作不靈活。不信,讓那些開小車的人來開開咱這種龐然大物試試。」突然,緊跟著一聲罵,一個緊急剎車使得梅格差點將頭撞上前擋風玻璃。
「他媽的!」勒管叫道。他瞧了瞧他的同伴,雙眉緊鎖的埋怨道,「是您讓人把車停在這兒的吧?」
確實,就在維爾的車子昨天被撞的那個地方,停著一輛車。這是一輛灰顏色的車,與那輛出事轎車一模一樣。一切都和昨天一樣:天下著大雨;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車燈也同樣全熄。但是卡車卻在離小轎車三米多的地方剎住了。
有一小會兒,司機臉上露出一股怒氣,但他克制住了,只是抱怨道:「您應該事先通知我一下,萬一我沒能及時看見它呢?」
「那會兒咱們不正聊著天嘛。」梅格說道,「昨天你是一個人開車,你一定是全神貫注吧?」
勒管聳聳肩,問道:「您現在還想做什麼?」
「咱們馬上下車,在這裡下,等一下,我要做個實驗,你現在喊幾聲救命。」
「我?」司機心裡有點慌亂了起來。
「因為昨天在這裡喊叫的人不在場,得有個人代替啊。」
勒管很不情願地喊了幾聲,嗅出了其中必有圈套,但最使他擔心的,還是當他聽見了腳步聲和看見一個人影在黑暗中走動的時候。
「過來!」梅格對新來的人喊道。
來人是「德萊斯」號貨船的駕駛員,原來是梅格事先安排好的,誰也沒有告訴。
「怎麼樣?」梅格問駕駛員。
「不敢說十分有把握,但我覺得差不多是一樣的。」
「什麼?」勒管嘀咕道。
「我不知道這是誰喊的,但我可以說這聲音和昨天的差不多。」
這一回,大塊頭司機差一點就沉不住氣了,他對那個直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在這齣戲裡扮演了什麼角色的貨船駕駛員簡直狠得牙根發癢。
「你上車去吧!」梅格說道。
勒管也不再想裝出彬彬有禮的樣子,他說:「現在還要我幹什麼?」
「像昨天一樣!」
「去蒙塔?」勒管問。
「是的。」
「隨您的便吧!我真不明白您腦子裡想的是些什麼,但如果您認為我卷進了這件事情的話……」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淹死鬼客棧」的對面。從外面看,客棧四個窗戶全亮著燈,其中一個還掛著琺瑯制的電話號碼盤。
「這麼說,昨天你沒想過在這裡打電話嗎?」梅格望著他。
一陣難堪的沉默。就這樣,他們來到了蒙塔。突然,警長說:「你開過去了……」
「開過什麼去了?」
「憲兵隊……」
他想倒車,因為憲兵隊在後面五十公尺的地方。
「不!不用倒回去!」梅格道,「繼續……」
「繼續什麼?」
「繼續準確地做你昨晚做過的事。」
「昨晚我真的去了憲兵隊。」
「但你沒有馬上去,證據是時間不對頭,貝努瓦的加油站在哪兒?」
「就在這條街的第二個拐角那兒。」
「開到那兒去!」
「去幹什麼?」
「什麼也不幹,照我說的做吧。」
這是個極普通的加油站,設在一家賣自行車的鋪子前面。車鋪裡沒有燈光,但是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鋪子後面有個廚房,裡面有人影在晃動。卡車剛一停下,從廚房裡就走出來一個男人。這人顯然是聽見了馬達聲和剎車聲。
「要多少升?」他連眼皮都沒抬一抬就問。
過了會兒,當他認出是勒管時,看了他一眼,就盤問起來:「你來這兒幹什麼?我以為……」
「給我加五十升!」
梅格仍舊呆在他的角落裡,車鋪老闆沒有看見他。貝努瓦以為他是獨自和他的同伴在一起,正想再說什麼,但勒管已經覺察到危險就在眼前,急忙開了腔:「喂,警長先生,您要求做的就是這些嗎?」
「啊,有人陪著你?」
「有個警察局的人要進行現場復演。」勒管喃喃地說道,「這是他說的,我可是什麼也不明白……」
梅格跳下車,走進車鋪裡,這使車鋪老闆大吃一驚。他直奔店鋪後面,向老闆的妻子身邊走去,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勒管想問一問那件事是怎麼安排的。」
她疑惑地瞧了瞧他,扒到窗玻璃上往外望了望,問:「勒管,他來了嗎?」
「他正在加油呢。」
「沒有人找他的麻煩吧?」因為吃不準這個頭戴圓帽的人為什麼突然闖進來,她感到不安地向門口走了兩步。外面不太亮,很不容易看清一個人的面孔。
「保爾……」她向門外叫道。保爾是她的丈夫,手裡正拿著油管,顯出很為難的樣子。
「是勒管在那兒嗎?」她又說,「你過來嗎?保爾。」
梅格把菸斗點著了,忽然清晰地聽見兩個男人中的一個在問另一個:「咱們怎麼辦?」
街上空蕩蕩的,一絲亮光也沒有。他警惕地握住藏在口袋裡的手槍,準備一旦有情況,就立即隔著衣服開槍。
「你打算怎麼辦呢,你?」那個女人依然站在門口,冷得緊抱著雙肩。勒管沉重地從車座上下來,在人行道上遲疑不決地踱了兩步。
「咱們到裡面來談談好嗎?」梅格將了他一軍。
車鋪老闆掛上他的油管嘴子。尚未下定決心的勒管慢騰騰地擰著油箱嘴。最後,還是一邊向車鋪門口走去,一邊對梅格嘟嚷道:「本來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您請吧,警長先生。」
4
「您請坐吧,」那女人小聲說道。
「您懷疑些什麼呢?」貝努瓦盯著梅格的眼睛劈頭問道。
「有兩點理由使我對一些事情產生了懷疑。其一,有人聽見了呼救聲,但只有男人的,這是相當令人不解的。因為在出事地點還有位年輕姑娘,如果她也落水的 話,她水性不錯,是完全可以在水面支持一陣喊救命的;其二,在發生了這種車禍後,不會有人捨棄近在咫尺的電話不用,反而繼續開車走二十公裡才去通知憲兵 隊,而當時客棧的窗戶全亮著燈,這使人不能不想到……」
「當然啦,這是他要那麼做的……」勒管表示同意。
「那顯然他是坐在卡車裡的嘍?」梅格繼續盤問。
女人建議道:「最好還是和盤託出吧!犯不著為兩張一千法郎的票子就……」
這時勒管已經喝完了他那杯酒,開始講起來:「咱們就當是昨晚發生的一切和今晚一樣吧。您沒有搞錯,儘管天下著雨,我的雨刷也不怎麼好用,但我的眼睛卻很 好使,車閘也靈,完全能避免撞上停在路上的車子,我是在離那小車一米半的地方停住車的。當時我還以為那車子出了故障。我從車座上下來,想幫他一把,但我看 見那人神色慌張。他問我是否想掙兩千法郎……」
「如果你能幫他把小轎車推進河裡的話?」梅格插進一句。
「如果只是要推的話,他自己就完全可以用手把車推下水去。在我到那兒時,他也正在那麼幹,但是他更希望有人能把他帶走,讓人們永遠忘記他。我想,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我也就不會上當了。可是旁邊還有個小姑娘……」
「她還活著嗎?」
「當然活著。為了促使我下決心幫他幹,他又對我解釋說。有人不願讓他倆結婚,但他們相愛,他們想叫人相信這是自殺,為的是讓人們斷了再找到他們的念頭, 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不分離了。我不大喜歡這一類小把戲,可您要是看見那個站在雨地裡的姑娘……我幫他們把車撞進了羅安河,他們為了讓事情做得像真的一樣, 又讓我喊幾聲救命,我也照樣做了,這樣一來,人們就會以為他倆全淹死了。然後我又把他們帶到了蒙塔,在半道上,我才發現這年輕人可不是個蠢貨。他知道不能 去住旅館,也沒有想去坐火車的意思,他問我是否有什麼熟人可以收留他倆住幾天,一直躲到警方調查結束,於是我想到了貝努瓦。」
那女人承認道:「我們也以為這是對情人,正趕巧我們的姻兄在這兒有間房,他服兵役去了。」
「他倆一直住在你家裡嗎?」
「她不在了。」
「怎麼回事?」這時梅格不安地向四周看了看。
「下午當我見到報紙後,我就上樓問他,關於屍體的事是否屬實。那姑娘從我手裡奪過報紙,飛快地溜了幾眼,就趁房門開著,突然跑了出去,沒穿大衣也沒戴帽子。」車鋪老闆說。
「那年輕人呢?」
「他對我發誓說,一點兒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說他是剛剛買下的車子,他當時沒多個心眼想到要查看一下後備箱裡會有什麼。」
「你家除了這個門外,還有其它的門嗎?」
就在車鋪老闆表示「沒有」的一瞬間,忽然聽見街上響起一片喧譁聲。梅格疾步跑到人行道上,只見一個人躺在那裡,是維爾。他正不顧生命安危,像瘋了一樣,從二樓跳下去摔斷了腿。看見梅格走來,他威脅說:「如果你敢走近,我就開槍……」
梅格不理會他這一套,不顧一切地向他撲去,但他沒開槍。
「你放老實點,維瓦娜現在在哪裡?」梅格一邊給他銬上手銬,一邊問道。
「不知道。」維爾恨這些人把他給出賣了。
「這麼說,你成功地叫她相信了。你把車子弄到河裡去,只不過是為了讓人們以為,這是一樁情殺事件?」
維爾大聲地說道:「她一步也不肯離開我。」
「這叫你很著急,因為帶著一具屍體無法甩掉!」梅格一把按住了他。
5
梅格回到客棧看見記者們在等他,於是他就開始說起來:「這是一件策劃已久的謀殺案,維爾眼看自己結婚計劃破產了,拿不到佛萊的錢,於是就動了殺人之心。 他殺了舊情人瓦拉——一個老滑稽演員,拿走她所有的積蓄,買了一輛廉價的車把屍體放在後備箱,打算找個地方把屍體甩掉,不料維瓦娜來找他,準備與他私奔。 就這樣一路帶著屍體來到了這裡,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深愛的人是一個殺人兇手。他一直在找一個把屍體處置掉的機會,就在他決心孤注一擲,製造自殺假象時, 一輛不期而至的卡車幫了他的忙,結果就把事情複雜化了……
「那姑娘呢?」一位記者疑惑的問道。
梅格低下了頭,不料這時皮耶上尉走過來,講道:「我手下的人剛剛發現了一個司機,他在白天捎帶過一個沒穿大衣、沒戴帽子的姑娘,她讓司機把車開到布爾日附近的鄉下——她的姑母家裡隱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