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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全詩(安得廣廈千萬間)

2023-10-04 00:44:46

昏昏沉沉的落在青石板上,光被來往的腳步踩碎,零落在縫隙間。

哪怕近了黃昏,長安城頭的一家客棧裡仍舊人來人往。

夏安安坐在櫃檯旁敲打著算盤,滿眼冒著光。

她在半年前盤下這間靠近城門的鋪子,改成客棧,生意果然紅火。

城門口的地價便宜,現在的書院又開始放田假,來不及離開長安城的學生和外來的商客,自然會找一個客棧過一晚。

看著漸漸暗下的天,夏安安支著頭看向學生來來往往的大廳。

喧囂聲在人群裡迴蕩,燭火照亮了客棧,夏安安卻突然低頭抱著手臂,她覺得空蕩蕩的。

「你好,你們這還有空房間嗎?」

一道溫潤的男聲傳來,夏安安忙整理好表情抬起頭「你稍等,我看一看……」

看著眼前的人,夏安安愣在原地。

男子一席白衣,眉眼如畫,身上縈繞著淡淡的書香氣,讓人忍不住放下防備。

「咳咳,姑娘?」

「啊?」猛地回過神來,夏安安瞬間紅了臉,忙低下頭翻看本子「唔,好像沒有房間了。」

「好吧。」男子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的客棧應該都沒有房間了。要不然……你去四樓睡一晚?」夏安安鬼使神差的說。

「四樓?」

夏安安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可話已經說出來了,改口反倒顯得欲蓋彌彰「四樓是留出來的私人房間。」

「如此……便多謝了。」那人沉吟片刻道「在下江執。」

紅著臉點點頭,夏安安帶著他往樓上走,路過大廳事不少學生站起來對著江執行禮「先生。」

江執只是微微頷首。

「你是書院夫子?」夏安安問道。

「是啊,怎麼了?」江執笑吟吟的說,饒有興趣的看著站在前面帶路的人。

書院放田假,他本來打算回家,可路上卻因為一些事耽擱了片刻。現在城門已經關上了,書院也過了宵禁,他總不好讓休息的陳叔再起來開門,就只能找一間客棧將就將就。

可他來到這時,前面的人就孤零零的坐在那,仿佛游離在塵世之外。

「沒什麼,只是很少能看見這麼年輕的先生罷了。」夏安安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輕輕笑出聲「曾經教我的夫子是一個鬍子的老先生,我一直都是那種讓他頭疼又無可奈何的學生……到了。」

夏安安從腰間拿出鑰匙,打開四樓左邊的第一間房間,走進去點亮蠟燭「喏,就是這間。」

房間裡乾淨整齊,布置素雅,明明普通,卻比客棧的房間多了一股家的味道。

「這間房間布置得真好看。」江執由衷的說。

夏安安笑了笑「那我先下去了,你有事喊一聲就行。」

「等等。」江執忽然叫住她「那個……你叫什麼?」

「我叫夏安安,『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安。」夏安安回頭朝他笑了笑「我先走了。」

江執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消失在樓道。

關上門,他把窗戶打開。晚風裹挾著細雨落在桌子上。江執看著窗外空蕩蕩的街道,感受著自己二十四年來第一次春心萌動。

天光乍洩。

江執從樓上下來,剛抬頭就看見有個人正在退房間,看裝束似乎還是書院的學生。

「夫子。」那人剛剛回頭就看見江執站在樓梯口面色不善,忙顫顫巍巍的打了個招呼。

「嗯。」江執點點頭「現在回去?」

「是啊。」那人點點頭,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江執「那……學生就先走了。」

見他點了點頭,那人如蒙大赦般跑出去。

站在櫃檯旁的夏安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們書院的學生很怕你?」

江執笑了笑,看著桌子上的門牌忽然從荷包裡拿出幾錠銀子「唔,最近不回去,這個是房間的費用。」

「剛剛那個學生退了一間上房,你不如……」夏安安話還沒說完,一個商旅模樣的人就馬給小二,徑直走進來「掌柜的,還有上房嗎?」

江執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心裡卻悄悄樂開了花「咳,不如就這樣定了吧,你先忙,我先走了。」

皺眉沉吟片刻,夏安安把桌上的銀子放進抽屜裡,抬頭把木牌遞過給商人「還有一間。」

從樓上下來,江執盯著站在門口同夏安安談笑風生的店小二,眼裡的警惕幾乎化為實質。

似乎是注意到那道目光,那店小二看了他一眼,不久後走開。

「怎麼了?」夏安安回過頭,臉上還帶著笑意。

「沒什麼……」江執勉強笑了笑。

夏安安點了點頭,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拿出籃子,她拿了幾兩碎銀子「那我出去了。」

江執剛想說他也去,看見方才同夏安安聊天的店小二他忽然改口「好。」

目送著夏安安離開,他一甩頭,特地朝大廳裡走了走,正在等飯菜的學生忙起身行禮「夫子。」

江執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往樓上走去。

活像一隻爭風吃醋的孔雀。

午後的陽光格外燦爛,夏安安撐著頭看著門口發呆。

大廳裡空蕩蕩的,街上也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幾聲鳥叫在這個午後格外清晰。

「掌柜的,信都在這了。」小二拿著一沓剛剛從信使那拿回來的信放在櫃檯上。

「嗯。」夏安安應了一聲,收回目光,一眼就瞥見了夾在裡面的那封「江執親啟」。

那行字跡清雋秀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也沒聽他說過有什麼姐妹,看樣子應該是他母親寄來的信。

江執在客棧都呆了一個月了,是該回去了。

「怎麼了?」江執剛進來就看見夏安安看著桌子發呆,把手裡的桂花糕遞過去,他關切的問道。

「啊?哦,沒什麼。」夏安安勉強笑了笑,把那封信遞過去「你看看,應該是家書。」

江執展開信封,粗粗掃了一眼,立刻明白這是他母親寫來的家書。

畢竟這封信通篇除了家長裡短就是從各個角度問他什麼時候回家。

「怎麼了?」夏安安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沒什麼。」江執笑了笑「我母親說她要和我父親一起出門,讓我先不用回去了。」

娘啊,為了您的來之不易的兒媳,只能先委屈委屈您了。

「那你……」夏安安抬頭看著他,眉眼裡是她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欣喜。

「沒辦法,這個田假我恐怕只能在客棧了過了。」江執面上一派遺憾,心裡卻悄悄竊喜著。

莫名的曖昧在兩人散開,空氣仿佛變得粘稠。

「掌柜的!」小二跑進來,扶著柜子大口喘著粗氣「開封那邊發洪水,難民都逃來長安了,現下就在城門口。」

猛地回頭,夏安安匆匆叫了個小二來看著客棧,邊走邊叮囑身旁的人煮粥洗碗。

看著夏安安忙活的身影,江執輕輕嘆了口氣,上前幫忙。

跟著夏安安身後來到城門口,江執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猛地停下腳步。

無論老少都擠在門口互相攙扶,哀嚎聲與啜泣聲交雜在一起,充斥在耳畔。士兵一臉警惕,長矛對著那些難民。

「粥來了。」夏安安提著籃子大聲喊著,身後的推車上滿是桌椅。

人群如潮水般散開,守門的士兵退在一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夏安安。

剛剛煮好的白粥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儘管如此還是有一雙雙手仍然不顧一切的伸過來。

「不要急,都有份,排著對一個一個來!」夏安安讓人把車推到城門附近一間破廟旁的空地上大聲喊著,讓剛剛僱來的人搭起粥棚。

拿過粥勺,江執走上前站在夏安安身旁盛著粥,看著那些瘦骨嶙峋的人,託著碗遞過去。

不遠處傳來一陣乒桌球乓的聲音,江執尋聲望去,看著木匠修整著那間破廟,裡面幾個小二埋頭收拾著。

扭頭看著夏安安溫聲細語的同難民說著話,江執笑了笑,回過頭繼續舀粥。

「姑娘,你是誰啊,你簡直就是活菩薩啊!」一個大娘牽著一個女孩走過來「三三,快給姐姐磕個頭。」

夏安安忙把孩子扶起來「大娘,我不過感同身受罷了,你們一路奔波,快帶著孩子去歇歇吧。」

那對母女互相攙扶著走到樹下,夏安安輕輕嘆了口氣,揉了揉手腕繼續舀粥。

天色漸晚,殘陽收起最後一絲亮光。難民們撿了柴在破廟裡生了幾堆篝火,安排好一切夏安安這才坐上馬車。

客棧裡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江執看著坐在光下的人,不由得輕輕笑了笑走過去,從衣袖裡拿出一沓銀票,神情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寵溺。

「你這是……」夏安安抬頭看著他。

江執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江家一直都是媳婦管錢。」

「啊?」夏安安一愣,猛地反應過來,臉「騰」的一下紅了個透。

看了看江執,夏安安接過銀票低下頭,通紅的耳朵在光下格外清晰。

「我去睡覺了。」江執溫聲道「安安。」

說罷他摸了摸夏安安的頭,看著她連帶著脖子都紅透了,笑著往樓上走去。

朝廷安排的聖旨在三天後才發下來,難民有一部分留在了長安城,還有一些去附近的村莊裡居住。

夏安安看著一切事宜全都到位,這才悄悄撤離人手。

長安城的街道依舊人來人往,光灑在人群裡,在行人的來來往往裡不斷閃爍著。

夏安安紅著臉瞪了江執一眼,卻沒有甩開他牽過來的手。

「掌柜的」店小二回過頭,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你們……」

這人正是之前那個同夏安安談笑的小二。

「咳。」夏安安忽然甩開江執的手「我先會房間了。」

「好。」江執點點頭,笑眯眯的看著店小二。

一時間暗流湧動,夏安安卻毫無察覺。轉身上樓,她偷偷摸了摸發燙的臉。

江執仰著頭活像一隻鬥勝的孔雀,正準備上樓,店小二忽然叫住了他「等等,你……和我們掌柜在一起了?」

回過頭,江執的語氣不由得上揚「是啊,所以你不要打安安的注意。」

店小二看著他,忽然開口「那你知道我們掌柜的為什麼聽到難民反應會那麼大嗎?」

皺起眉,江執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他仿佛沒有看到江執的臉色,只是自顧自的說「掌柜的不是長安人,她以前住在一個村子裡,她的父母以釀酒為生,日子也算富裕。」

江執看著他動了動嘴唇。

「後來那邊發大水,掌柜的父母都……她跟著逃難的人群到長安城,被一個拾荒的婆婆撿到了。前幾年,那個拾荒的婆婆也離開了。」店小二嘆了口氣「我以前住在她家旁邊,不過我運氣好,父母都還健在。」

「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江執皺著眉問。

「沒什麼,你和我們掌柜的在一起了,有些事我們掌柜的不願意提起,但我覺得你知道對她或許才是更好的選擇。」店小二低下頭看著地上。

而且,他還想再看一眼曾經那個坐在院子裡無憂無慮的蕩鞦韆的女孩。

「我知道了,謝謝。」江執轉身看著空蕩蕩的樓梯「不過,她不是你們掌柜的,她是我的。」

說罷他轉身上樓。

看著旁邊緊閉的房門,江執滿滿的心疼,只想回到那時候把那個無依無靠的女孩攬進懷裡,提筆寫下一封家書,他差人送去驛站。

五月的風帶著些許燥熱,陽光也最是燦爛。

夏安安坐在樹下四下張望著。

江執一大早帶她來城郊,忽然說忘記拿東西了讓她在這裡等等就匆匆離開了,奇奇怪怪的。

「安安。」

猛地回頭,一隻風箏在湛藍的天空的下格外醒目。

江執拿著風箏款款走來「安安,他們說放風箏是放晦氣的,以後我年年陪你放風箏。」

「好啊,這個是你說的。」夏安安看著他,抬頭假裝看風箏,抬頭揉了揉眼睛。

看著夏安安的小動作,江執笑了笑,走到她的身後,把風箏的線輪連同她的手一起抓著「以後,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

「你都知道啦,是小趙告訴你的嗎?」

「嗯。」

「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江南看看吧,我從小就聽說我娘親說江南是水鄉,好看得很。」

「好。」江執溫聲答應著「正好順便去看看娘。」

「你母親不是出遠門了?」

「咳,安安你看,這風箏飛得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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