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牙
2023-10-12 09:57:49 1
音樂響起,人們拾階而下,彼此尋找著合適的舞伴,用眼睛尋覓著其他面具下的眼睛。
燈光會適時調成曖昧的橘黃色,這才適合面具與面具的盛大舞會,本來就看不清,不如就更加朦朧點。
每一副面具都別具特色,沒有人知道面具的主人選擇它是因為喜愛,還是因為排斥,只能去揣摩,揣摩每一副面具下的心情,同時去表達,寄期望於自己的面具和眼神足以表達自己。
巨大的圓形廣場中,人們兩兩牽著手,陌生而熟悉地,開始了屬於萬聖節的舞步。
萬聖節的恐怖南瓜頭:面具
萬聖節:把亡魂嚇走
萬聖節是西方國家的傳統節日。在西方國家,每年的10月31日被稱為萬聖節之夜。傳說自公元前五百年,居住在愛爾蘭、蘇格蘭等地的凱爾特人就已經有了一個類似於此的節日,他們認為這一天是夏天正式結束的日子,也是嚴酷的冬季的開始,在他們的曆法中,這就是一年的終點。
那裡的人們相信,在那一天,故人的亡魂會回到故居,並在活人身上找尋生靈,藉此再生。這也是亡魂獲得再生的唯一希望。活著的人懼怕亡魂。他們選擇在這一天熄掉爐火、燭光,讓死魂無法找尋活人:活人們會把自己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樣子,把亡魂嚇走。直到這一夜過去,人們才會再把火種燭光重新燃起,開始新一年的生活。
到了公元1世紀,佔領了凱爾特人領地的羅馬人也漸漸接受了萬聖節習俗。羅馬人將自己慶祝豐收的節日與凱爾特人的節日儀式相結合,衍生出了類似於如今萬聖節的儀式。人們依舊戴著可怕的面具,打扮成動物或鬼怪,不過僅僅是用來慶祝勞作的收成,並祈祝隆冬將臨,萬鬼退卻。
這也就是如今萬聖節的起源,是人們以古靈精怪的打扮來慶祝萬聖節的緣故。時間流逝,萬聖節的意義逐漸起了變化,變得積極快樂起來,喜慶的意味成了主流。到了今天,象徵萬聖節的形象、圖畫如巫婆、黑貓等,大都有友善可愛和滑稽的臉。
而這一天,人們佩戴著面具,用新奇可愛或個性詭異的妝容歡慶節日,參加舞會或者相聚歡飲。
面具:威懾力和神秘感
說起萬聖節,就不得不說面具。相較於萬聖節,面具是一種年代更為久遠的文化現象,至少已有數千年的歷史。
面具最初的功用,很可能是源於古代人類的狩獵行為,佩戴著動物或者怪獸圖像面具的獵人,可以更容易接近獵物,同時也是在對一些更具危險性的野獸產生威懾——這恰巧也是萬聖節佩戴面具的原因之一:而幾乎在同一時期,人類早期的祭祀、祈祝等宗教行為誕生之後,面具在其中也開始擔當重要的角色:人們往往用面具把自己裝扮成神魔鬼怪或者奇禽異獸,有的是為了表示對自然力的崇拜或者在表達一種徵服自然力的意向,而有的則是為了製造一種神秘感(以及和神秘感伴生的距離感)。
無論是狩獵行為還是宗教行為,面具在人類早期文明中都佔據著一席之地,並承載著相應的文化意義一威懾力和神秘感。
面具配合相應的猙獰或詭異的圖案,會讓看到的人和動物害怕,由此衍生出了恐懼的意向,當人們面對自然恐懼時,他們也試圖用面具、裝扮等來讓自然恐懼;而神秘感則源於面具本身對佩戴者造成的掩飾,當你面對一個無法看透的面具時,你與佩戴人之間的距離自然地拉開了,而神秘感則油然而生。
正是這樣的特質,面具才能夠成為萬聖節狂歡的必備品:它可以震懾群鬼,而造就神秘感又可以成為群體聚會狂歡的佐料——如果你不知道戴著面具的是你的數學老師,你當然就敢於肆無忌憚地撥亂他的髮型、拉拽著他一起去燒數學練習本,當然,後果並不在我們討論的範圍中……
歌劇魅影:面具的魅力
當面具從原始的狩獵行為和莊嚴的宗教行為中走出來,成為大眾藝術的一個分支時,它獨具魅力的特質便開始彰顯。
首先是在民間戲曲、江湖雜技上的使用,譬如儺戲、藏戲,都有使用面具的部分,面具在這些戲曲形式中往往佔據著很重要的地位;而四川的變臉等雜技則更是將面具的應用發揮到了極致。在這些傳統曲藝中,面具成為了表達、傳播、繼承當地民俗文化的重要載體。而同時,在西方的話劇和歌劇中,面具也同樣頻繁地出現在了觀眾視野中。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音樂劇《The Phantom of The Opera》(中譯名《歌劇魅影》、《歌劇院幽靈》等),它同時也是一部悽婉的、充滿懸疑色彩的愛情故事。
《歌劇魅影》的音樂劇改編自法國懸疑作家加斯通·勒魯的同名小說,故事描述了一個面目畸形的音樂天才埃裡克和歌壇新星克裡斯蒂娜之間的愛情故事。埃裡克藏在歌劇院中,愛上了女歌手克裡斯蒂娜,並用自己超人的音樂天賦幫助克裡斯蒂娜一夜走紅,但克裡斯蒂娜早已心有所屬,滿懷嫉恨的埃裡克在歌劇院製造了一起又一起奇詭的意外,並最終擄走了克裡斯蒂娜。
在音樂劇的改編中,導演哈羅德·普林斯和作曲安德魯·勞伊德·韋伯絕妙的攜手合作讓這部本身就奇詭驚險的愛情傳奇迸射出了更亮眼的火花,韋伯在音樂中運用的超現實處理手法和異化聲音的手段自不待言,導演將男主角的形象處理成一個戴面具的神秘魅影更是畫龍點睛之筆。
在音樂劇中,幽靈般徘徊於虛幻與現實的音樂風格之間的,是那個神秘、鬼魅的男主角埃裡克,他隱藏在幕後,策劃著一切,又破壞了一切。他那戴著面具的形象給他增添了許多神秘感和恐怖感,沒人知道他的身份,沒人知道他的目的。而這一切的感官刺激,就在高潮時女主角揭開他的面具露出畸形的面容時達到了頂峰。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完美的舞臺懸疑劇,而面具在其中的作用更是舉足輕重。
這部音樂劇也印證了,面具與恐懼難以分割的關係,並非所有的面具都具有恐怖的效果,但面具確實是造就驚悚氛圍奇佳效果的道具之一。
緊隨其後的電影的出現,讓面具的藝術魅力陡然上升到了一個頂峰。相比舞臺藝術,影視藝術可以更細微地展現一切畫面的效果,坐在劇場中看著舞臺上的眾生百態,遠沒有電影中那樣細緻入微。電影讓一切更加真實,更加具有感染力。
而面具在電影中的使用,幾乎是伴隨著電影,一起走到了現在。
長在臉上的面具:特效化妝術
不同於戲曲戲劇藝術,電影對於展現一種氛圍,渲染一種情緒,有時並不需要一個過於抽象的概念,由於觀眾可以更細微地觀察到一幀幀的精彩畫面,所以原有的面具形式需要一種全新的改進,那就是化妝術。
電影的化妝術可以看作是直接在臉孔上繪製出一幅面具,而不是粗糙地讓扮演者佩戴著一幅勾畫著什麼的面具,這讓人們可以更好地利用面部的表情,來扮演一幅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臉。
現代電影在懸疑電影中極為頻繁地使用化妝術來製造懸疑驚悚的氣氛,而由此誕生出的表演大師和化妝大師更是不勝枚舉。他們如同上帝賜予人間的寵兒,用不同的面容和表情,展示著無盡的悲歡離合。
誕生於1968年的《人猿星球》就是一部可以載入史冊的使用面具的經典科幻懸疑電影,在片中佔有重要篇幅的猿族(在片中還被細分為了軍事階級大猩猩、科學家黑猩猩和政治家紅毛猩猩),其化妝困難程度考驗著製作者團隊。
負責《人猿星球》化妝工作的是化妝特效設計大師John Chambers,他在片中為不同職能、性格的猿族設計了各具特色的形象,而形象的逼真度和塑造的懸疑氛圍在那個年代,堪稱劃時代的創舉。
在電影中,John Chambers採用了革命性的乳膠來製作面具,先用演員的臉型塑做出模具,然後倒入乳膠製作面具,成形後再粘上演員的臉,這樣演員的表情也能體現出來,這在後世的化妝特效中是習以為常的技術。但在當時卻是開創性的。
而另一位數一數二的化妝大師Rick Baker則創造了另一個盛舉:影史上第一個「鏡頭內」(不藉助後期處理、直接由鏡頭拍攝獲得)的狼人變形特效。
恐怖電影《美國狼人在倫敦》,描寫兩名美國青年大衛和傑克到英國倫敦旅行,露宿荒野時遭狼群攻擊。傑克當場死亡,而大衛身受重傷住在院療養。住院期間,大衛不時夢見死去的好友傑克向他示警。而直到月圓之夜,大衛的身體出現巨大變化,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麼,他變身成為75身毛茸茸的狼人,失去理智地上街殺人。
這部傳統恐怖電影因Rick Baker鬼斧神工一般的化妝技術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化妝獎,電影中變身時的一幕幕逼真生動,在那個年代的恐怖電影中獨佔翹楚。
進入20世紀90年代,隨著化妝技術日新月異地發展,「面具」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和原本的面容融為一體,越讓人「細思極恐」。
當代驚悚電影的大師級導演蒂姆·波頓就是一個十分擅長使用面具的匠師。《蝙蝠俠歸來》中的小丑,《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瘋帽子,都有著雖然並不複雜,但通過簡單的顏色組合同樣達到了奇詭效果的化妝之術。
而實際上如果我們將「面具」的概念進一步地放大,即:改變人類形象的一切化妝都是在原有人格上賦予的面具。我們將會發現蒂姆·波頓幾乎所有經典作品都具備這一特質。而箇中翹楚,不必多言——《剪刀手愛德華》。
電影《剪刀手愛德華》中,愛德華是一個擁有一雙剪刀手的怪人,他孤獨地生活在古堡裡,直到闖入古堡的化妝品推銷員佩格把他帶回家,才讓他走進了人類的世界。單純的愛德華愛上了佩格的女兒金,金也慢慢地被愛德華的善良所吸引。但是,一連串的意外事情讓周圍的鄰居對愛德華的態度從喜歡變成了無法接受,愛德華痛苦地發現,他總是好心辦壞事,連自己的愛人都不能擁抱。或許,他註定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部電影中飾演主角愛德華的約翰尼·德普臉上並沒有化什麼妝——除了一些疤痕和可以稱之為蒼白的面色——但是劇中他那如古樹枝椏一般的亂發和一雙驚悚意味十足的剪刀手卻下足了心思。在愛德華的身軀上加上這樣的一重「面具」,強化了他的怪異和恐怖,而這一切與他善良的心靈矛盾重重,讓他在世俗之中舉步維艱。在增加神秘感和恐懼感這方面,這一幅妝扮可稱得上是獨具匠心。
同時,中國電影中的化妝術也有著獨具特色的發展,致力於東方電影風格的一系列經典化妝也讓人印象深刻。
宮廷懸疑巨製《夜宴》中的面具,成功襯託出了陰謀重重的宮廷氛圍:在改編自中國傳統恐怖小說《畫皮》的系列電影中,華人化妝師團隊的驚豔發揮也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國內劇本的完成度跟不上化妝水平卻也十分令人遺憾:改編自真實謀殺案的驚悚電影《維多利亞一號》,則是香港近年來不可多得的B級片,在鬼才導演彭浩翔和化妝師的通力合作之下,每個人的死亡方式都別具特色。
不斷進步的電腦技術正在全面佔領電影特效工業,如今的電影中,那些驚悚的面容或裝扮往往直接由電腦特效來完成。
可以預見,在未來,越來越多的面具開始藉助「虛擬技術」誕生並普及。或許有一天,我們參加萬聖節,不再需要精心繪製面具,打扮妝容,而只要一個3D的立體投影,就可以讓自己化身為另一個形象。
不過,借用前文中提及到的經典化妝師Rick Baker的一句話:「當演員穿著動作捕捉服在綠幕前演出時,他們的表演一定會有所缺失。而當他們照鏡子時就能真切地看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時。其表演也一定會被注入某種特殊的魅力。」真實的面具和化妝術,將遠遠不是虛擬技術可以徹底取代的,如同那千百年前,在臉上畫上油彩花紋,在祭祀典禮上舞蹈祈福的祖先一般。
是的,當我們用面具來表達內心、威懾外物、製造驚悚時,那些源自我們內心的最真實的情感,也正從千年之前穿越而來,緊覆在我們的面容之上,向所有的人類傳達著永恆的主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