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死狀告訴你
2023-10-12 01:52:50
我叫郭大林,是個醫生,還進修過偵破學。在這個城市裡,我和公安局的人很熟悉,從他們的嘴裡,我經常能聽到一些離奇的案件。於是,我發現了商機。至於怎麼做才能賺錢,我馬上就告訴你。
兩天前,刑警隊的王成功和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告訴我一個案例。位於漳河附近的一家養殖場發生了火災,火勢奇大。等被人發現並報火警時,已經是傍晚。養殖場那幢二層樓高的辦公樓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消防警察撲滅了大火,小心翼翼地走過一片廢墟時,發現現場竟然有幾塊骨頭。
消防警察懷疑有人被燒死了,正要四處聯繫養殖場場長鄧志俊。這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一眼看到養殖場的那幢辦公樓被燒的慘狀,驚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跟著就嚷起來:「不好,不好啦。我們的場長還在裡面睡覺呢。天啊,他有沒有跑出來呀?」
這人的酒被嚇醒了,絮絮叨叨地告訴消防警察說自己叫陳老三,是鄧志俊的大舅子。「我們和妹夫吃過午飯,這時,有個麻友來找我,說三缺一,讓我去頂一下。姐夫說下午也沒什麼事,豬也餵好了,你就去吧。我看他也走到樓上的臥室裡睡覺了,於是就走了。下午還贏了五百塊。這不,還被他們叫去請了客。」說到這裡,陳老三一個勁兒地問養殖場裡有沒有人出來。
「沒有,一個人也沒看到。只有幾百頭豬還活著。」消防隊帶隊的副隊長答道,旁邊的消防警員覺得副隊長這話有些不太好聽,可是又不敢笑。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骨頭,如果那骨頭是人骨的話,這個養殖場的場長鄧志俊很有可能被燒死了。
消防隊聯繫了法醫。法醫看過現場,又仔細地辯認了那幾塊骨頭,確認正是人骨。鄧志俊的妻子陳可兒也在夜晚的時候,從城裡趕過來了,說她的丈夫確確實實就在養殖場,根本沒有回家,現在又聯繫不上了。
陳可兒說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她很年輕,約摸才二十幾歲。她坐在廢墟邊,號啕大哭。陳老三想勸她,可是被她好一頓罵:「你、你為什麼要去打麻將啊?為什麼?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他肯定不會死。無緣無故的,為什麼會起火?為什麼啊!」
陳可兒一邊哭,一邊說肯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要不然,怎麼好端端地會失火呢。還有,丈夫一向謹慎,不可能在起火的時候還睡得那麼沉。
消防隊也觀察了周圍的情況,結論也是人為導致的火災。於是這案子就被轉到了刑警隊,並由王成功負責。
陳可兒隔三差五地前來詢問案情進展。可是王成功僅僅了解到鄧志俊結怨很多,除此之外,一無所獲。「大火燒掉了所有的痕跡,我也是無能為力啊。」王成功說著,向我舉了舉酒杯,然後將酒一飲而盡,「那個女人真難纏。她說不管花多少錢,她也要為丈夫討個公道。這案子,給我的壓力太大了。」
我輕啜了一口酒,向王成功詢問鄧志俊結怨很多的原因。原來,養殖場位於漳河的上遊,漳河本來是附近居民的取水點,如此一來,大伙兒的飲水就成了問題。
鄧志俊社交極廣,而且在這個城市頗有神通。他建養殖場的目的,竟然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圈地。那片養殖場,佔地有15畝之多,以前全是良田。「被徵地農民和他吵,住戶為了飲用水和他爭,然而,這人太厲害,一一擺平了這些農民。據說還用了黑道的力量。你想想,不被人恨才怪。到最後,那些農民們搬的搬,走的走,好端端的一個地方,只剩下了一個養殖場。我懷疑起火的時候,可能有人看到了,但是人們恨他入骨,故意不報火警也不一定。」王成功說著,搖了搖頭。
「你調查過陳老三嗎?他和鄧志俊在一起,還有,養豬的工人們竟然全部都不在養殖場,難道不是很奇怪嗎?」我問道。
王成功答:「那還用你說,早了解過了。他的那幫麻友證實,事發當天下午,他們的確是在一起打麻將,而且是距離養殖場兩公裡以外的港口區,人都是坐在船上的。」
我想了想,告訴王成功,這個案子我可以為他尋找線索,不過他得幫我弄一樣東西。王成功聽完我的要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火災是十天前發生的,既然陳可兒這樣上心,兩天後,我就去找陳可兒。她住在香樟花園貴族小區。保安盤查了半天,又扣下了我的身份證,這才放我進去。
陳可兒開了門,神情憂鬱地看著我,正要說什麼,我已搶先開口了:「聽說警察們一時半會兒破不了你丈夫的案子,我倒是可以幫你復原你丈夫的死前情形。有了這情形,就是找到了破案的方向和頭緒。」
陳可兒一愣,然後怒氣衝衝地看著我:「你既然有這個能耐,為什麼不告訴警察,反而來找我?」
我微微一笑,答道:「你一直急著讓警方破案,那是因為鄧志俊死後,你沒有找到他的錢放在哪裡。你不要發火,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第一,鄧志俊為人謹慎,記得你也這樣說過。他52歲,你呢,只有25歲。他以前的妻子沒有生育,而你也沒有。因此,他在錢的問題上,不可能不防你;第二,你的開支一向很大,光是在青青美容院,每個月的美容費用都在一千塊以上,可是昨天我了解了,這個月你是欠單消費的。這與一向出手大方的你很不相符。」
陳可兒的頭漸漸地低了下去。好半天,她才一字一句地問我:「好,我同意委託你幫我找到他死前的情形,如果警察依據這個破了案,我也找到了錢,你儘管開價。」
我點了點頭,拿出一紙協議來,遞了過去。陳可兒默默地看完,然後拿出筆來,籤了字。「中國的福爾摩斯,你別光說不練啊。」她的神情中,多了些氣憤。
我將協議揣進了衣兜,這才離開了。下面,我就要為我的十萬塊而奮鬥了。只要我能找到線索,就可以為王成功提供破案的方向,如果王成功破了案,陳可兒也找到了鄧志俊的錢,我就能拿到十萬塊錢的酬勞。這是協議的第一條。
「帶上骨頭?行。去哪裡?再去火災現場?好的。」王成功接到我的電話後,有些遲疑,不過他還是很快開車過來,在香樟花園門前接到了我。他甚至還帶來了當時來現場的法醫朱峰。
朱峰坐在車裡,聽王成功介紹我是第二人民醫院的普通醫生後,他的態度就顯得極其的冷漠。我沒理他。
等來到了現場,我才發現王成功的介紹一點也不虛。這裡,沿著漳河這條內河河堤向裡走,足足有一公裡路程看不到人煙。
等王成功停了車,我才注意到,鄧志俊的養殖場竟然是跨堤而建,靠河的這一邊是豬圈,河外側,是鄧志俊的辦公場所,高高的圍牆,靠東邊應該是辦公樓。現在,那裡只能看到瓦礫。
走近一看,地板跟橫梁都被燒塌了,主樓跟屋頂也垮了,全攤在水泥地面上。但恰恰是這個水泥地面幫助了我,它平滑的表面像一個巨大的託盤,將所有的證據都保留了下來。
我順著廢墟往裡面走,不時地翻看著,突然發現磚瓦中赫然伸出了一根骨頭。我趕緊把廢墟扒開,居然找到了兩條大腿骨,還有大塊的脊椎骨,有些還帶著關節。經過高溫煅燒,這堆生命的殘餘在我手中咔嚓作響,屍骨已經被大火破壞得很嚴重了。
屍骨的狀況表明這是一場相當猛烈的火災,電線的狀況也確認了這一點:黃銅已經熔化了,滴落在地板上。我指著黃銅電線的熔點,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不加汽油等化學助燃劑,一般火災是達不到這個溫度的。這說明,縱火者曾往這裡倒過汽油助燃。」
朱峰見我翻到了骨頭,臉上就不好看了。現在,我看得出他開始敬佩我了,也少了許多敵意。
我把骨頭拿出來時,還發現一塊燒焦的白色棉織物,好像是死者緊身內衣的殘餘,還有兩條淡褐色的燒焦褲管。
「其實有件怪事,我當時在現場注意到,根據散落的骨頭來判斷,死者應該是面向上睡的,被燒死後,骨頭應該在一起,可是他的骨頭卻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至少相距有六米遠。」朱峰說著,開始在現場比划起來。
王成功對他的話很惱火,恨恨地說道:「幸虧這些天沒下雨,要不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我向王成功擺擺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然後又讓朱峰拿出他以前撿走的骨頭,按當時案發現場的地方擺放好。朱峰拿出當時拍下的一疊照片,對著照片的拍攝位置,把頭蓋骨等一一擺放好。我默默地看了半天,這才分析起來。
「從屍骨散落情況,並結合照片判斷,這些骨頭下面空無一物,連床鋪上的海綿墊之類的東西也沒有蹤影。這說明,現場起火後,極有可能發生了爆炸。唯獨只有爆炸,才能使死人骨頭拋灑到各個地方。現在問題變得簡單了——有汽油助燃,發生過爆炸,那鄧志俊死前,遇到的,是一個或者幾個帶著炸藥和汽油的傢伙。汽油不難弄,可是要弄到炸藥,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我向王成功說道。
王成功疑惑地看著我:「你的意思是從領取炸藥的各個派出所了解情況?」炸藥的領取與發放,由各個地方派出所負責。在這裡,需要發放炸藥採礦的地方不多,全市也不過四個派出所需要發放炸藥,一下子把王成功的調查範圍給縮小了。
「應該還有爆炸聲。要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聽到爆炸聲,那就可以基本確定起火的大致時間。這個地方的人呀,真是的,這樣大的事情,也不報警。」朱峰補充道。
王成功斜睨了他一眼,沒出聲。
我從案發現場回到了住處,立即給陳可兒打了個電話:「線索我已經給你找到了,兇手我也基本確定了。我現在向你提一個要求,那就是,把所有的豬全賣了,關掉養殖場。作為報答,我把十萬塊錢的酬勞降到五萬。」漳河那個地方,讓我看了很心酸。在下午至傍晚時分發生的火災,甚至還有爆炸聲,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肯報警呢?那絕對是因為村民們早已被鄧志俊弄得絕望了,他們的想法中,絕對是有以惡治惡的念頭。沒準兒他們還很高興,說這場火起得好呢。村民們越是這樣麻木,越是說明鄧志俊的邪惡。
陳可兒馬上就興奮起來:「真的有把握抓到兇手?養殖場?可以關掉。只是現在太早了點兒,他的錢我還不見得能拿到呢。所以,我拒絕你的這個要求。找不到錢,那就是我下半生唯一的依靠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別忘了,我們曾經籤有協議,協議的第二條是,受託方可以向委託方提出他所認為合理的要求,並以一定的酬勞為代價。」
陳可兒沉默了許久,這才答應了。「告訴我,兇手是誰?我一定能拿到錢嗎?」
我緩緩地說道:「你會知道的。錢我也關心,因為那裡面還有五萬是我的。」我猜到了兇手的影子,但現在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
三天後,陳老三被王成功逮捕了。在鄉鎮派出所按圖索驥,他找到了陳老三的名字。陳老三曾經開過礦,懂得定時爆破,在陳老三的家裡,王成功還找到了一瓶未啟封的鉛裝汽油。
陳老三被抓後,痛快地承認了是他等鄧志俊睡著後,打發走了養豬的工人,並將汽油澆在辦公樓的木地板上,又把炸藥埋好,設置了爆炸時間,這才從容離去。
「你肯定鄧志俊在這個時間裡不會醒嗎?」王成功問道。
「不會,我把安眠藥放進了他的水杯,他喝了。」陳老三爽快地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陳可兒在陳老三被抓的第三天就在一家茶座約見了我。她把我要的五萬塊錢付了,然後詢問道:「你早知道殺人的是我哥哥,對吧?」
我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懷疑他。他是個賭棍,賭棍沒有不愛錢的,鄧志俊的錢不在你們家裡,那會在什麼地方,只能是在養殖場,這個道理顯而易見。你哥替你丈夫打點養殖場,他顯然找到了你丈夫放錢的地方。還有,在看到火災的時候,他肯定知道你丈夫已經死了,不然的話,他見到火災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立即衝到廢墟裡去。他不去,要麼是因為他和你丈夫關係不好,要麼就是知道你丈夫必死無疑。」
陳可兒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臉上沒有半點悲傷。丈夫死了,哥哥被抓了,好像對她沒有任何打擊。她關心的,是錢。
陳可兒沒再說什麼,徑直走了。在走到茶座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回過頭來說道:「你這樣的智商,要是用來做壞事,肯定比他們做得都要好。」
我哈哈大笑,答道:「不,我永遠不會做壞事。因為做壞事的結果,你我都看到了。」